婚姻法解釋 (三)在公證實踐中的影響與應用

武 軍 (北京市長安公證處 北京 100020)■文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 (三)》(以下簡稱婚姻法解釋 (三))，是最高人民法院對現行《婚姻法》的有效補充，于2011年7月4日頒布實施。該解釋涉及的諸多條款，例如:以個人財產支付首付款并在銀行貸款，婚后用夫妻共同財產還貸，不動產登記于首付款支付方名下的，該不動產的歸屬的認定以及父母為子女結婚購買不動產的歸屬的認定等，這些規定對婚內財產協議的約定產生直接影響，進而在公證實務操作中對于辦理夫妻財產約定、離婚協議書等公證事項提出了新的要求。

一、認定當事人夫妻關系方面的把握與應用

婚姻法解釋 (三)第1條第2款規定:“當事人以結婚登記程序存在瑕疵為由提起民事訴訟，主張撤銷結婚登記的，告知其可以依法申請行政復議或者提起行政訴訟”。現實生活中，較早的結婚登記，尤其是偏遠地區的婚姻登記機關，在辦理結婚登記過程中，沒有嚴格執行婚姻的登記管理辦法，會出現如一方當事人未親自到場辦理婚姻登記、借用或冒用他人身份證明進行登記、婚姻登記機關越權管轄、當事人提交的婚姻登記材料有瑕疵等情況，在此類情況下取得的結婚證書內容上經常出現姓名的同音字、異體字，當事人結婚年齡的誤填、錯登等情況。這類在結婚登記程序上存在瑕疵，但沒有欠缺結婚的實質要件的情況，其法律效力缺乏明確的法律規定。此條解釋的出臺意味著當事人以婚姻登記中的瑕疵問題申請宣告婚姻無效的，只要不符合《婚姻法》第10條關于婚姻無效的四種規定情形之一，法院就只能判決駁回當事人的申請，而不是將符合結婚實質要件但結婚登記程序上有瑕疵的婚姻直接宣告為無效，它所傳遞的適法意圖是本著司法便民、利民的原則進行指引性規定，方便當事人解決紛爭，切合設立無效婚姻制度的立法本意，不盲目擴大無效婚姻的范圍。如果在公證工作中，對于當事人提供的結婚證書上登記記載的內容，與其他身份證件不完全一致，證書上的部分信息明顯屬于誤登，其他形式要件均真實無誤，并且通過其他證明材料梳理能明確雙方的夫妻關系，當事人對該婚姻關系本無異議的情況，一刀切地認定當事人的婚姻無效，從而拒絕受理當事人的公證申請，以及一律要求當事人回原登記機關換發結婚證的做法，顯得過于武斷，脫離了現行司法環境。公證員可以針對當事人辦理公證的不同種類，在尺度的把握上有所區分，并在筆錄中對當事人進行詢問并詳實地記錄當事人的陳述，同時做好告知，以期在公證工作中進一步貫徹和體現司法便民、利民的原則。

二、明確一方個人財產的范圍對公證的要求與影響

(一)明確夫妻一方個人財產婚后產生的孳息和自然增值不是共同財產，對公證審查、指導當事人訂立夫妻財產協議的相關內容等提出了新的要求。婚姻法解釋 (三)第5條規定:“夫妻一方個人財產在婚后產生的收益，除孳息和自然增值外，應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一般而言，夫妻一方財產在婚后的收益主要包括孳息、投資經營收益及自然增值。《婚姻法》規定了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生產、經營收益及知識產權收益歸夫妻共同所有，2004年4月1日開始施行的司法解釋二也明確規定一方以個人財產投資所得的收益為夫妻共同財產，但對孳息和自然增值這兩種情形如何認定未予明確。本解釋第5條的規定，筆者認為是符合公平、正義的立法原則的，這是對《婚姻法》和司法解釋一、司法解釋二廢止了最早關于夫妻雙方婚前財產，共同生活八年以后歸屬共同所有之規定的進一步完善，適法意圖相同。在公證實踐和宣傳中，必須認真做好對一方財產婚后產生的孳息和自然增值歸屬的法律解釋，從而為當事人提供更好的法律幫助。因為根據我國《婚姻法》的規定，夫妻之間可以通過書面約定的方式改變財產的所有制，即共有財產可以通過書面約定為一方所有，一方所有的財產也可以通過書面約定為共有。因此，對于有這類意愿的雙方，引導當事人對有話語權的財產根據自己的意愿重新明確歸屬，不僅是對婚姻法解釋 (三)的良好運用，更體現了公證工作為促進和諧家庭、和諧社會所履行的職責。

(二)明確婚后一方父母出資為子女購買不動產且產權登記在自己子女名下的應認定為夫妻一方的個人財產，對辦理委托、繼承、遺囑等公證所提出新的要求。婚姻法解釋(三)第7條規定:“婚后由一方父母出資為子女購買的不動產，產權登記在出資人子女名下的，可按照《婚姻法》第18條第 (三)項的規定，視為只對自己子女一方的贈與，該不動產應認定為夫妻一方的個人財產。由雙方父母出資購買的不動產，產權登記在一方子女名下的，該不動產可認定為雙方按照各自父母的出資份額按份共有，但當事人另有約定的除外。”這樣的處理符合中國國情與社會常理。因為在實際生活中，父母出資為子女結婚購房往往傾注一生積蓄，一般也不會與子女簽署書面協議，如果發生問題時一概將房屋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勢必違背了父母為子女購房的初衷和意愿，實際上也侵害了出資購房父母的利益。這種制度安排有助于糾紛的解決，同時也給公證工作提出了新的要求。公證的本質是預防糾紛，準確領會現行法律解釋的意圖，從源頭做起，正是公證員在法律共同體中作用的體現。這要求公證在審查當事人的財產狀況時，需要問明購置財產的來源，不能僅僅根據房產證記載的發證時間在雙方婚后就直接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也不能聽一面之詞，必須向夫妻雙方了解情況。比如，在辦理賣房委托書公證時，認定誰作為委托人就是一個重要的環節，這關系到出售房款的歸屬，從而還可能引起由一方財產進行投資的收益、孳息、自然增值的進一步財產關系的變化，如果沒有盡到合理的審查義務，就想當然地將房產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將來引發的后患會直接影響到公證工作和社會公信力。關于第2款“由雙方父母出資購買的不動產，產權登記在一方子女名下的，該不動產可認定為雙方按照各自父母的出資份額按份共有，但當事人另有約定的除外。”這項規定在審判離婚案件時便于司法認定和統一裁量尺度，但不能直接決定離婚后財產的歸屬狀況，還需要在這個原則的指引下雙方予以協商，因為離婚以后雙方很少有意愿按份聯名共有一套房產從而將房產在離婚后過戶至兩個人名下，房產肯定還是要按照有利于使用用途的原則進行分割，只不過對不動產的自然增值、孳息、投資收益可以據此原則進行分配。那么在當事人申請夫妻財產約定公證時，針對此種情況，公證員就可以對該項規定的現實意義進行講解、釋明，提示當事人在本款規定的宗旨下，對將來如果發生離婚的情況，本著預防糾紛的出發點，可以事先通過書面協議的方式對不動產的歸屬，自然增值部分的補償以及孳息、投資收益的分配等等做好約定。

(三)明確了按揭房產的歸屬，對公證離婚協議書審查當事人約定內容提供了法律指引。婚姻法解釋 (三)第10條規定“夫妻一方婚前簽訂不動產買賣合同，以個人財產支付首付款并在銀行貸款，婚后用夫妻共同財產還貸，不動產登記于首付款支付方名下的，離婚時該不動產由雙方協議處理。依前款規定不能達成協議的，人民法院可以判決該不動產歸產權登記一方，尚未歸還的貸款為產權登記一方的個人債務。雙方婚后共同還貸支付的款項及其相對應財產增值部分，離婚時應根據《婚姻法》第39條第1款規定的原則，由產權登記一方對另一方進行補償。明確離婚案件中一方婚前貸款購買的不動產應歸產權登記方所有。”一方按揭購買的房產，在婚后雙方共同還款，房產證取得時間是在婚后，房產究竟屬于一方婚前財產還是以房產證登記時間在婚后就認定為雙方的共同財產，這是公證工作中一直沒有明確解決的困惑。如果僅僅機械地按照房屋產權證書取得的時間作為劃分按揭房屋屬于婚前個人財產或婚后夫妻共同財產的標準，則可能出現對一方顯失公平的情況。因一方在婚前已經通過銀行貸款的方式向房地產公司支付了全部購房款，買賣房屋的合同義務已經履行完畢，即在婚前就取得了購房合同確認給購房者的全部債權，婚后獲得房產的物權只是財產權利的自然轉化。本條司法解釋正是體現了公平正義的原則，解決了在受理涉及按揭房產的有關公證時，對房產歸屬在確認上的困惑。按揭房屋在雙方離婚時無非是要約定產權和債務的歸屬兩方面，產權歸屬明確了，債務也應由婚前買房人自行承擔，因為婚前一方與銀行簽訂抵押貸款合同，銀行也只是審查一方的資信及還款能力才同意貸款的，其屬于法律意義上的合同相對人，故離婚后應由其繼續承擔還款義務。之前辦理過的離婚協議書中對于此類情況，當事人約定的情況也基本上是遵循了這個原則進行，即房產產權仍歸屬原產權購房人，債務也由其自行承擔，有的給與對方經濟補償，有的未約定，因此說本條解釋是順應民意、符合國情的。該條司法解釋出來，公證員據此對當事人在辦理離婚協議書公證時進行講解、宣傳，也算“師出有門”了，當然公證員可以在辦理公證的時候提醒共同還貸一方當事人有權利要求對方就共同還貸期間房屋的增值部分給與經濟補償。

(四)減輕了公證員辦理處分房地產公證事務的執業風險。婚姻法解釋 (三)第11條“一方未經另一方同意出售夫妻共同共有的房屋，第三人善意購買、支付合理對價并辦理產權登記手續，另一方主張追回該房屋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夫妻一方擅自處分共同共有的房屋造成另一方損失，離婚時另一方請求賠償損失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本條解釋的出臺，對保證房地產交易安全起到了積極作用，根據誠實信用原則，房地產買賣合同締結后，買賣雙方都應該守約執行，但是房地產價格受政策影響較大，價格波動頻繁，實際生活中，因當初出售房產的價格低于現有水平而以一方當事人不知情主張房屋買賣無效的案例并不鮮見，這種現象不僅嚴重影響房地產交易安全，同時構成對善意第三人權益的損害，對社會誠信也是一種背叛。之前婚姻法解釋 (一)第17條曾規定有:對于夫妻一方因日常生活需要而處理夫妻共同財產的，任何一方均有權決定;夫或妻非因日常生活需要對夫妻共同財產作重要處理決定，夫妻雙方應當平等協商，取得一致意見。他人有理由相信其為夫妻雙方共同意思表示的，另一方不得以不同意或不知道為由抗辯善意第三人。想必是形勢所迫，婚姻法解釋 (三)必須對婚姻法解釋(一)的這項規定再加以明確，直指房地產，不必再糾結于是否屬于日常生活需要或重要處理決定的約束。

(五)辦理公證離婚協議書時，公證員對申請人簽署的該協議的生效條款的審查應遵循婚姻法解釋 (三)第14條的規定。本解釋第14條“當事人達成的以登記離婚或者到人民法院協議離婚為條件的財產分割協議，如果雙方協議離婚未成，一方在離婚訴訟中反悔的，人民法院應當認定該財產分割協議沒有生效，并根據實際情況依法對夫妻共同財產進行分割。明確規定當事人協議離婚未成則事先達成的附協議離婚條件的財產分割協議不生效。”筆者曾遇到這樣一個案例，一名英國婦女起訴中國籍丈夫離婚，雙方持律師事務所代書的一份《離婚協議書》來申辦公證，其中協議書的生效條款是:本協議經雙方簽字后生效。公證員就此事與起草該份協議的女方律師進行電話溝通，希望雙方將協議的生效條款更改為雙方辦理了離婚手續后生效，律師以《合同法》第25條、第44條為據，態度強硬表示這種約定有法可依并無不妥，不能修改就是女方的真實意思表示。公證員遂以《合同法》開宗明義第一章一般規定中的第2條為由表示如不變動，無法受理。《合同法》第2條“本法所稱合同是平等主體的自然人、法人、其他組織之間設立、變更、終止民事權利義務關系的協議。婚姻、收養、監護等有關身份關系的協議，適用其他法律的規定”。離婚協議顯然是與當事人身份關系密切相關的協議，應當適用《婚姻法》的相關規定。雙方當事人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達成的離婚協議，對子女撫養和財產分割等問題所作出的約定，是以雙方到民政部門辦理離婚登記或到法院解除婚姻為前提條件的，婚姻沒有解除該協議對夫妻雙方都沒有法律約束力，只有該條件成就時，約定的內容才發生法律效力。且不說辦理離婚手續時任何一方的意思表示都有權利改變，在協議的締結和辦理完畢離婚手續之間還有可能發生任何一方當事人身故，或和好如初的情況，離婚協議書如何以簽署而認定生效?其生效條款理應適用與當事人身份關系相關的法律，而不是根據《合同法》第25條和第44條來認定，既然《合同法》第2條都有了原則性規定，就此看來本條司法解釋，似乎沒有必要寫;但是審判工作實踐當中，當事人雙方事先達成的離婚協議的效力問題，往往成為了離婚案件爭議的焦點，可見其被列出來直接指導審判工作是有著重要的現實需要和指導意義。畢竟大量由律師起草或當事人自行擬定的離婚協議書的生效條款都自然而然地約定以雙方簽署生效，辦理《離婚協議書》公證的相對寥寥。所以本條司法解釋的強調，有著現實的指導意義。

三、在辦理繼承公證中提出的新要求

婚姻法解釋 (三)第7條和第10條規定，在辦理繼承公證的過程中對于公證員判斷是夫妻共同財產還是個人財產，從而決定遺產范圍的影響前面已有所提及，在此不再贅述，僅談談本司法解釋第15條對辦理繼承公證的啟示。該條規定“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夫妻一方作為繼承人依法可以繼承的遺產，在繼承人之間尚未實際分割，起訴離婚時另一方請求分割的，人民法院應當告知當事人在繼承人之間實際分割遺產后另行起訴。”在辦理繼承公證時，繼承人放棄繼承還是接受遺產是在個人意志下作出的，無需征得配偶同意。繼承開始于被繼承人的死亡，但繼承開始和實際分割遺產之間通常會間隔較長的一段時間，在此期間，繼承人的婚姻有可能發生變化，確實存在起訴離婚的另一方請求分割遺產的情況，因為在婚內的繼承所得原則上屬于夫妻共同財產，雖然遺產分割在離婚后，但是繼承始于被繼承人死亡開始。根據本條解釋，能否主張分割還是要等待實際分割遺產后進行，即如果繼承人接受了繼承，配偶可以起訴分割，但是如果繼承人放棄繼承權，則無可分割的遺產，無訟可訴。它對公證工作有什么影響?筆者認為，在辦理繼承公證的時候，對于繼承人的婚姻狀況還是有必要在筆錄中詢問并做好告知，即如果在被繼承人死亡后，遺產分割前離婚的，即便是繼承人是在離婚后辦理了繼承手續，其繼承的財產，原配偶還是有權利要求分割的，告知清楚后，當事人選擇權衡利弊放棄還是繼承，這樣公證處可以省卻很多不必要的纏訟和投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