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學“六根”說對中醫防治疾病的啟示意義

忻耀杰 滕磊 高旭青

佛學源于古印度,其創始人為釋迦牟尼(公元前565年～前485年)。兩漢之際,佛學經西域傳入中國,至魏晉以后,佛學逐漸中國化,成為我國傳統文化不可忽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區別在于印度佛學與瑜伽密不可分,重在禪定,其理論和實踐以“神”為依歸;中國佛學則重綜合、圓融,其理論與實踐以“因緣法”為依歸。中醫學蘊含著千百年積淀、融合而成的深厚文化背景,為廣大民眾所認可并信服。中國佛學在自身發展中對醫學不斷地覺悟,并借醫弘佛,形成了有其特色的佛醫學。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佛醫學和中醫學相互滲透,相互補充。

1 “六根”意義考

“六根”乃佛學之語。《丁福保佛學大辭典》[1]解釋為:眼耳鼻舌身意之六官也,根為能生之義,眼根對于色境而生眼識,乃至意根對于法境而生意識,故名為根。《大乘義章·卷四》(隋慧遠)曰:“六根者對色名眼,乃至第六對法名意,此之六能生六識,故名為根。”

佛學看待宇宙人生,既不唯物、也不唯心、更不唯神,而是主張因緣和合的緣生論。所以,佛學對人的研究是從心理、生理、物理多維分析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是佛學對人的生理學的研究內容,是人的神經官能。眼有視神經,耳有聽神經,鼻有嗅神經,舌有味神經,身有感觸神經,意有腦神經,這些都是心與物溝通的根本,所以稱為六根。六根接觸的物理學所說的各類物質稱為“六塵”,包括眼根所見的顏色和形色,耳根所聽的聲音,鼻根所嗅的香臭,舌根所嘗的味道,身根所觸的粗細冷熱與濕滑等,以及意根念慮的思想。六根接觸六塵而產生的判別力與記憶力稱為“六識”。六識是六根的操縱者,六根是六識用來接觸六塵的工具。具備六根的生理,加上六塵的物理及六識的心理,才是一個人的總和,即佛學的“十八界”。三者互根互用,缺一不可。

2 “六根清凈”義

“六根”為“六識”所主,行善作惡,雖出于“六識”的主張,但造成善惡結果卻在于六根的作用。佛學以為,人之所以輪回于生死苦海之中,就是因為六根不曾清凈,種下各種罪孽。如眼根貪色、耳根貪聲、鼻根貪香、舌根貪味、身根貪細滑、意根貪樂境等。有貪,也必有嗔,貪與嗔,是由無明——煩惱而來。“貪、嗔、癡”三毒交加,惡多善少,將永無出離生死苦海之日。其解脫之法當修“戒、定、慧”三學。“慧”來源于“戒”與“定”,所以修持應從“修身”和“修心”兩方面著手。戒斷不好的念頭以修心,可通過“禪定”來達到;戒斷不好的行為以修身,可通過“持戒”來達到,持戒的目的在于守護六根的大門,不讓六塵溜進心田,種下禍苗。

六根的功能在一定的條件下是可以互用的。《法華經》和《涅盤經》說:“能得六根清凈,便可六根互用。”六根之中的任何一根,均兼備其他五根的功能,如眼能見色,亦能聞聲、嗅香、嘗味等,耳能聞聲,亦能見色、嗅香、嘗味等,鼻根、舌根、身根、意根,也同樣如此。常人之所以不能六根互用,是因為常用六根執取六塵,使六根被六塵充塞、障礙。如果六根不執六塵,不受六塵的支配與誘惑,那么,六根就從六塵之中得到解脫而獲自由。六根清凈,生理官能就不再隨著外境的幻象而轉,自然就彼此互用而不分界限了。

3 啟示和發微

3.1 六根清凈的修身觀

佛學認為“人心本清凈”,外界各種物欲及幻想可誘導心念妄動迷亂,產生無盡的煩惱,甚至疾病叢生。佛學養生強調“開悟”,即在認識的基礎上達到超脫,祛除種種煩惱,不為物欲所困,如此以杜絕疾病的發生。可通過“禪定”進行“思維修”、“靜慮”、“止觀”,“定心”而不妄作想,使身心內明,求得歡愉寧靜平和的心境。佛學的禪定養生法與中醫學強調的心理保健理出一轍,即“練身調形,當先調攝精神”。因為精神清凈,意志安閑,心神安定的養生心態,可以達到真氣調和順暢而不生病的狀態。正如《靈樞·本臟》謂“志意和則精神專直,魂魄不散,悔怒不起,五臟不受邪矣。”雖然中醫學心理養生方式與佛學的禪定有一定的差別,但“靜性養心”的養生宗旨是一致的。禪定是佛家心理鍛煉的主要手段,作禪修定,通過“以念止念”、“以心治心”的心理過程來增強人體自身生命運動調節控制和運動的能力。禪定是一種養生的方法,更是一種人生境界。它改變的是人的心境,要求人們做到“凈心”,勿讓“心有染”,進而改變人的身體。然而,此非易事。孫思邈在《千金要方·養性》[2]中說:“嵇康曰:養生有五難:名利不去為一難,喜怒不除為二難,聲色不去為三難,滋味不絕為四難,神慮精散為五難。五者必存,雖心希難老,口誦重言,咀嚼英華,呼吸太陽,不能不回其操,不夭其年也。五者無于胸中,則信日躋,道德日全、不祈善而有福,不求壽而自延,此養生之大旨意也。”這說明良好的意念、穩定的情緒有助于全身的氣血運行,促進疾病的痊愈。這種內在的漸修,正是最佳的養生之道。同時也與《素問·上古天真論》中“恬淡虛無,真氣從之,精神內守,病安從來”的養生宗旨頗為接近。另外佛家修性還強調“自渡渡人”乃至“普渡眾生”,樂施行善,眾善奉行,并且行善不望回報,不求名利。因為真誠的行善可以得到心理上的快樂和滿足,有益身心。

3.2 強調了“三因”致病說

佛學認為疾病之由因于內、外二因緣:兵刃刀杖、墜落推壓、寒熱飲渴為外緣;飲食不節、臥起失常為內緣。同時指出七情五志亦可致病,并強調要重視隨節氣調息飲食,以防疾病的發生。佛學醫方明指出:“病起因緣有六:一四大不順故病,二飲食不節故病,三坐禪不調故病,四鬼神得便,五魔所為,六業起故病。”這與中醫學的內因(飲食勞倦、情志所傷等)、外因(外感、六淫、外力所傷等)及不內外因之“三因”學說相似。

六根中的“眼、耳、鼻、舌”屬于中醫學“五官七竅”的范疇,中醫學認為,五官與五臟關系密切。五臟之精氣,開竅于頭面,是謂五官。五臟通過五官與外界聯系,外界的病因能通過五官傳感于五臟,而五臟的病變又可以影響到五官,并在五官表現。清陽之氣上升,則七竅空靈,濁陰之氣上逆,則五官窒塞,要想健康,必須保證五官的清虛空靈。身根是觸覺器官,以能對觸而生身識。天人相應,要想長壽,必須順應自然變化來調攝。意者,能知法者也,以能對法而生意識,故謂意根,此相當于中醫學的情志變化。情志病作為病名首見于明·張介賓的《類經》,多由七情內傷所致。《內經》云:“心為君主之官,主明則下安”。情志病的病位首先在心,心神正常,則人的意識、思維、情感、行為等精神活動如常;若心神受擾不寧,就會出現各種神志異常的癥狀。但五臟相關,也有病本于他臟而間接影響心神者。故《內經》有“心藏神”、“肝藏魂”、“肺藏魄”、“脾藏意”、“腎藏志”之說,神、魂、魄、意、志都屬于精神活動的范疇,五臟有病,都可以出現神志癥狀。現代研究證實,幾乎所有的疾病都與社會心理因素有關,其中就有精神因素。

3.3 意義啟示

隨著物質社會的高速發展、環境的污染、人際關系的疏遠、工作壓力的增加,心理精神疾病的發病率不斷升高。人們發現,疾病的治療與康復決不是像拉美特利認為的一種“機器修理”技術,而是一個涉及心理問題及社會問題的系統性工程。面對生物醫學的傳統模式困境,醫學界提出了“生理-心理-社會”醫學模式。這一醫學模式要求人們從系統論出發來認識健康和疾病問題,把健康和疾病放在人類參與的各等級系統中來考察。筆者以為,這種現代的醫學模式與佛學“根-塵-識”一體的醫學思想可謂不謀而合。在佛醫學看來,人生乃至宇宙都遵循唯心緣起法則。無論是對疾病的認識還是治療措施的運用,都不應當是孤立的“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所謂“此有故彼有,此無故彼無,此生故彼生,此滅故彼滅”。人類疾病的形成是多種因緣和合的結果,同樣,疾病的祛除也應當綜合地消除致病的各類因緣。

佛醫學認為,致病的因緣包括“根”、“塵”、“識”三個方面。佛學強調心身不二,“心惱故眾生惱”,心理上的煩惱能引起身心失調,導致疾病。佛學不僅系統分析了心識致病的各種機理(如“五蘊心身觀”及“十二因緣”理論),而且還建構了一整套修證治療體系。佛學號稱自己洞察宇宙、社會、人生的終極實相,以“心樞緣起”為此世界的根本法則,并以之分析把握人、社會、自然之間的關系。在佛醫學看來,人、社會、自然乃是一個互相緣起、不可分割的統一整體。對待這一整體中出現的每一個問題,都要從“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的“一真法界”角度進行處理,不可一葉障目,只見局部。所以,面對社會性疾病、生態性疾病,佛醫學提倡高瞻遠矚,全面尋找出問題本質所在,然后提出更為合理的診治方案。

可以看出,佛學圍繞“根”、“塵”、“識”層面展開而形成的醫學思想分別與現代醫學的生物醫學、心理醫學和社會醫學相對應。而重點在于“六根清凈”的修煉。佛學精神衛生思想極為豐富,通過參禪打坐,內省靜慮,努力擺脫世俗雜念的束縛、名色的誘惑等諸多煩惱,以達到清靜自然、調養心神的境界。另外,《大藏經》中還有許多經文談及心理療法,用佛學思想使人們從世俗的苦惱中解脫出來,改變過于悲觀的思想狀態,治愈精神上的創傷。同時,佛學教義勸惡從善,強調精神境界的修養,能使人養成健康的精神狀態,有利于身心的健康,有關這方面論述的經文比比皆是,可以說是貫穿整個《大藏經》的始末。佛醫學宣揚四大皆空,六根清凈,力求精神超脫,其修禪養性,攝生保健內容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中醫學心理療法,以去除七情五志致病的可能性。佛學最擅長者當為心理療法,在疾病擾身之時,通過靜養、暗示、調息,起到保健康復的作用。晉唐以來,中醫或多或少的吸收了佛學中的有關內容,從而使中醫心理療法的內涵得到了充實與發展。如明代名醫高濂在《遵生八箋》[3]中勸告患者:“人世萬事,因妄情交接而成。念起念止皆自心,念起則一切煩惱起,念止則一切煩惱止。何不見心,以息此念？”又開導說:“浮世乃生老病死之共都,憂悲苦惱之窟宅,此八字無人無之。明悟之人,知彼我同,當于事過即空,不留妄想。”還告誡要“對眼根之塵,如見夢時物,如觀幻化像;對耳根之塵,如聞空中風,如聽禽鳥語;對意根之塵,如湯釋冰雪,如冶銷金鐵。”這些對指導人生正確的心理觀和生活態度,保持身心健康和人格健全,都具有重要的意義。

以養生而言,色迷于眼亂心,聲迷于耳煩腦,香迷于鼻邪氣,味迷于舌傷胃,細滑迷于身墮情,樂境迷于意喪志。過于聲色犬馬,以至神傷身傷,病邪易侵入,危及健康。只有盡可能的做到六根清凈,才能使病邪難存,健康長壽。

毫無疑問,佛醫學的深入研究和切實運用不僅對現代醫學發展具有借鑒價值,而且可以直接為當代健康事業做貢獻。

[1] 丁福保.佛學大辭典[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324.

[2] 唐·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M].北京:中醫古籍出版社,1999:830.

[3] 明·高濂.遵生八箋[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7: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