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吉屋:點亮的京和傘

擁有超過一千二百年歷史的京都，是日本傳統文化的命脈所在。京都生產的日式傳統雨傘被稱為“京和傘”，在京和傘全盛時期，整個京都有200余家制作京和傘的企業。而今，受到現代制傘業的沖擊，浩浩蕩蕩的制傘大軍，只剩日吉屋一家。

我們在東京Midtown采訪了西堀耕太郎先生，這位年輕的現任掌門人帶我們參觀了Midtown售賣日吉屋燈飾的店鋪，這些和風燈既有傳統的神韻又具現代的設計感，在充滿日本傳統產品的店鋪中尤顯優雅和別致。

一個曾步入窮途、瀕臨倒閉的手作企業，究竟選擇了怎樣的方式讓傳統工藝得以延續?從制傘到制燈，又究竟經歷了怎樣的創新與突變。

京都的油紙傘

有人稱，京和傘就是京都的油紙傘，因為它與中國油紙傘有太多相似的地方。然而，在京都，它卻遠不止一把小雨傘的功能。雖然作為生活必需品的使用機會逐漸減少，但它在日本傳統茶會、能劇和歌舞伎表演中必不可少，也在日式旅館、料亭、店鋪、寺廟被廣泛使用，是日本文化重要的象征之一。

《中華手工》：京和傘與中國油紙傘有何淵源?

西堀耕太郎：京和傘也被稱為“Karakasa”(唐傘)，因為大約在中國唐朝時期，中國的制傘技術傳到了日本。也有研究者說這個詞來自日文“魔法雨傘”的縮寫，因為雨傘可以根據需要撐開和折疊。

最初的京和傘和今天相比有很大區別，當時主要是保護皇室成員和貴族免受邪惡神靈的侵擾。直到14世紀后期，才演變成今天的樣子。

早期的京和傘不能折疊，到了江戶時期的17世紀左右，京和傘開始由不同的手工匠人共同制作，慢慢成為普通人的生活用品。江戶時期著名的浮世繪畫師安藤艟的畫作中多次出現人們在普通的生活場景中拿著雨傘的畫面，可見當時京和傘在社會生活中非常流行。江戶時代中期，一些低階武士(浪人)也靠制作京和傘維持生計。

《中華手工》：京和傘的材料主要有哪些?有何獨特的制作技藝?

西堀耕太郎：傳統京和傘的制作材料全部來自大自然，包括和紙、竹子、木頭、亞麻籽油、清漆、生漆和木薯膠。其中，用于傘面的和紙與用于傘骨的竹子我們要求最為嚴格。

制作一把精美的京和傘，絕對要用料及用心互相配合。這個過程包括：選竹、做骨架、上傘面、繪花、上油、做防水處理，每個過程都由不同的手工藝人來完成。一般幾個星期至幾個月可以完成一把雨傘，由設計和尺寸決定。

現在制作傳統和傘的工匠屈指可數，即便是在京都，制造和傘的也只有日吉屋。日吉屋的傘每把都能經得起時間考驗，耐用程度可達100年呢。

新思維讓百年老店涅槃

曾一度，日吉屋的年銷售量劇減至100萬日元，面臨倒閉。2004年，西堀耕太郎成為日吉屋第五代繼承人。這個曾在加拿大留學學習現代企業經營管理，后又在京都市政府旅游部工作的年輕人，一經掌舵，當即進行系列創新。日吉屋在各種設計展上嶄露頭角，其創新產品更在歐美市場掀起熱潮。

《中華手工》：當時您放棄穩定的工作，加入瀕臨倒閉的日吉屋，出于怎樣的考慮?

西堀耕太郎：我太太其實才是日吉屋的嫡系傳人，當時去她家拜訪，看到擁有悠久歷史又那么精美的和傘竟因外部環境的原因面臨關閉，真是非?？上?。于是我向他們提出學習和傘的制作，又提出一些改善經營的建議。當時日吉屋經營狀況非常困難，所以他們同意讓我放手一試。

《中華手工》：為什么定下“Tradition is Continuation of Innovation(傳統即不斷的創新)”這樣的品牌理念?

西堀耕太郎：傳統可能是個包袱，空有傳統而一成不變，只會停滯不前。這就是我的理念，傳統的核心其實就是不斷的創新。

《中華手工》：這一理念體現在哪些方面?

西堀耕太郎：我們不可能像機器流水線那樣加大規模、降低成本生產產品，生存下來的唯一方法就是用傳統的技藝做一些室內裝飾用的產品。燈具在現代生活中的需求極為廣泛，既然有龐大的需求，我們就可以找到結合點。

和風燈使用了跟制作京和傘一樣的技術，但我找了照明設計師一起做，它可以像傘一樣打開關上，但它的頂端也可以打開，當成吊燈，或是倒過來放，成為桌燈。

《中華手工》：在經營策略上，您進行了哪些調整?

西堀耕太郎：前幾代掌門人只是專注于制造和零售的業務，我提出網上銷售，將市場擴大至海外。海外市場主要有法國、德國、意大利、美國等歐美國家，中國目前也成為需求比較大的市場。我們合作的模式是品牌代理銷售，在上海就有合作代理商，我們一起參加100％設計展，希望擴大在中國的市場份額，到時也會推出一些與中國設計師合作的產品。

在日本，我們依然只有一家店，設在京都。但日本多個高級百貨店與傳統手工藝品店都有銷售我們的燈飾系列。

《中華手工》：如今京和傘與和風燈的比重各占多少?未來是否會有更多調整和變化?

西堀耕太郎：沒有固定比例，會根據市場的需求狀況隨時調整?？傮w來說，京和傘的市場需求有限，除了完成訂單要求的數量之外主要是滿足游客或者網上銷售的需要。比如制作一個直徑兩米的燈飾，大約要兩星期，再花一個月，便可送到海外買家的手上。

《中華手工》：KOTORI、MOTO、Ryoten是日吉屋主打的創新系列，各有何特點?

西堀耕太郎：KOTORI(古都里)是日本當代燈具設計師長根寬設計的，燈的基本架構與傳統和傘相同，光線透過和紙反射出去非常柔和，竹制的幾何圖案燈架清晰可見；MOTO則可以通過支架的變換呈現不同的形狀，從而產生不同的燈光和影射效果，使用者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來設定；Ryoten在日語里的含義是“兩者”和“天氣”，也就說這是一款無論下雨和晴天都可以使用的傘。這款傘是和設計師Oliver Franz合作的，傘面由合成紙和竹制傘骨粘制而成，可根據顧客的喜好進行個性化設計和繪制。

為傳統注入更多新意

日吉屋的7位員工平均年齡只有27歲，年輕一代的熱情參與為百年的日吉屋創造著青春。

《中華手工》：日吉屋一共只有7個員工?有沒考慮過擴大規模?

西堀耕太郎：日本的年輕一代開始有獨立工作的想法，一些年輕人也覺得手工制作是一種可以獨立工作的技藝，所以在日本招募員工并不是困難的事情。目前的公司人員組成和架構可以滿足生產的需要。我們也不斷開設一些和傘制作的體驗工坊和工坊踐學等活動培養一些小孩子和年輕人對手工的興趣。當市場需求進一步擴大時，也會著手開始吸收一些新人加入。

《中華手工》：真正要發揚傳統文化和工藝，您覺得最重要的是什么?

西堀耕太郎：在技藝上精益求精，同時注重在保持傳統的基礎上對新事物保持開放的心態，不斷革新、不斷追求發展與變化，就像我們的品牌理念表達的一樣——傳統即不斷的創新。只有把理念不斷貫穿至日常的經營和工作中，才能不斷進步，并保持和擴大傳統文化和工藝的影響力。

《中華手工》：作為京都唯一的京和傘制作企業，您是否感覺壓力很大?您認為傳統京和傘的發展未來如何?

西堀耕太郎：盡管數量很少，但傳統的京和傘有穩定的需求。日本一直保持著茶會、歌舞伎表演等一些傳統，這個市場會對京和傘有一定需求，喜歡日本傳統的外國消費者以及旅行者對京和傘這樣的傳統產品也有需求，我對市場前景一直都比較有信心。

保持傳統既是我們的任務也是責任，壓力一直都有，但是也很有信心與動力。

《中華手工》：在傳統工藝的保護上，當地有無組織或機構給予日吉屋支持和幫助?

西堀耕太郎：日本有很多政府以及民間的機構對保護傳統手工藝都提供了很多支持和幫助，比如京都的中小企業廳，日本經濟產業省及日本貿易振興機構JETRO等，日吉屋是京都商工會議所、京都市傳統工藝聯絡會的會員。這些機構會組織傳統手工制作企業集體參加一些日本本國特別是海外的博覽會、各種設計展覽等。通過這些組織和活動，對日吉屋開拓市場、提升品牌知名度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中華手工》：未來有何計劃和方向?

西堀耕太郎：為傳統產業賦予新意，便是日吉屋的方向。除了燈之外，我想嘗試開發一些其他可以利用我們傳統制傘工藝的產品。目前我們在做一種帳篷，還有用環保塑料做的有時尚感的雨傘。同時，為了保留傳統，我們店里也有修補顧客舊的或者破損京和傘的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