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子摘了一朵山花,插在曉草的頭上。
那朵山花紅紅的,像曉草的嘴唇。順子看到,曉草在笑,她頭上的山花在笑,漫山的花草仿佛也在笑。
我離婚了,真的離了。順子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他有些想哭。
曉草還在笑,沖著山坡上的山花在笑。
怎么不說話,你不開心嗎?順子把遮住她眼睛的那縷頭發劃開。
曉草還是沒有看他,依然在笑,只是眼睛里閃耀出一種晶瑩的東西。
順子把手里攥著的那枚戒指,托在手上,跪在曉草跟前說,親愛的曉草,嫁給我吧!
曉草摘下頭上的那朵山花,輕輕地放到花叢中說,花脫離藤蔓,會枯萎的。
順子知道曉草雖然沒有高學歷,但是她喜歡詩。她是個浪漫的人,寫的詩經常在一些知名的刊物上發表。順子知道,女人就是花,曉草已經四十出了頭,是他讓她等得太久了。
順子站起來去拉曉草的手。
曉草閃開了。
別這樣,好嗎?
太遲了!
順子使勁地捶打自己的頭說,都怪我,我那女人病了幾年,如今卻還活著。
曉草發出了小聲的抽泣聲。
順子蹲在地上,把頭埋得低低地說,我不是個男人啊!
在他們正年輕的時候,也是在這個山坡上,順子拉著曉草的手說,月老一定會把紅線系在我們的腳上,讓我們永遠在一起的。順子還告訴曉草,他會愛曉草一輩子的。
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的。在他們開始談婚論嫁的時候,順子娘和曉草爹卻都不同意了。順子娘說,曉草是個沒娘的孩子,缺乏教養。曉草爹說,順子沒有爹,家底薄。順子和曉草都是懂事的孩子,他們理解父母的不易,寧愿犧牲自己的幸福。最終,順子有了他的女人,曉草也有了她的男人。
那年他倆一起報名參加鎮里的民辦教師考試,可是村里只有一個名額,順子考上了。他原以為是他的運氣比曉草好,可偏偏一個偶然的機會,讓他知道了,當時是曉草把機會讓給了他。
因為感恩,順子又燃起了愛情的火焰。他找到曉草,說如今父母已經死了,他們應該爭取自己的幸福。
曉草離了婚,可順子的女人一聽順子要和她離婚,就病倒在了床上。
順子說,女人是他的女人,給他養了兒女,他不能在這個時候拋棄她。
曉草流著淚咬著嘴唇說,她會等,等他的女人死。
順子的女人癱了幾年,不僅沒有死,還被順子伺候得白白胖胖的。
順子的女人知道,順子是不愛她的。在一個夜里,她背著孩子平靜地和順子提出離婚,他答應了。他不能讓曉草再等,但他又覺得自己做了虧心的事。
曉草走到順子身邊,蹲下身子用一根毛毛草撓他的臉,順子哈哈笑著站起來,曉草也笑了,像山花一樣漂亮。
順子看著曉草,笑得臉上流出兩道淚痕,只得把頭又埋了起來。他說,我不想辜負你。
曉草望著頭頂上的太陽,抹了把汗。
順子拔了一些雜草編了一頂草帽,然后點綴上幾朵紅紅的山花,戴在曉草頭上。
曉草摸著草帽,抿著嘴唇笑。
你還是那樣漂亮!順子說。
曉草說,哥,謝謝你!
你叫我什么?
小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叫的?
可是,可是現在——順子看了看手中的戒指。
哥,你和嫂子復婚吧!
那你呢?
曉草沉默了。
你為我付出的太多了,我不想讓你一個人生活。
你放心,我也會復婚,他還沒有再婚。
曉草把草帽摘下來,放在順子手上,往山下走去。
順子大聲問,妹,為什么?
曉草回過頭來說,為了不讓世界上再多幾個像你我這樣的苦孩子。
順子看到曉草在山花中浮動的身影,把手中的戒指攥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