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把琴,一縷心,一片月光。今晚,彈奏一條河流……
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
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這首詩是宋名將岳飛的《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鳴》。約創作于公元1140年,統治者軟弱,南宋向金稱臣,岳飛欲率兵收復故土,然未能得到支持,兵權被奪,詞中岳飛借琴抒懷表達了自己壯志難酬、曲高和寡、知音難求的抑郁孤憤之情。
在歷代有關古琴的繪畫中,或體現制琴場景的熱鬧無比,或反映琴藝的高超非凡,或描摹上流社會的奢華生活,或表現文人向往的理想家園,其中或一弦振起,萬山皆靜,或臨流操琴,飄然遠引,或抱琴品茗,閑散幽靜,然而有一幅畫在眾多以琴為題的繪畫中卻顯得如此與眾不同。
這一幀畫,畫中作一老人,神情嚴肅,目視前方,手中撫琴,與老人相對的是一頭玄牛,玄牛作溫順蹲地,側耳傾聽狀,再作煙云圍繞其間,畫卷題名《對牛彈琴圖》,此畫的作者是清初畫壇著名畫家石濤。石濤(1630一1707年),是明皇室后裔,姓朱名若極,早年曾出家為僧更名元濟、超濟、原濟,自稱苦瓜和尚。又號大滌子、清湘遺人、清湘陳人、靖江后人、清湘老人等。有畫論《苦瓜和尚畫語錄》,在繪畫上石濤于山水,人物,花鳥造詣極高,為繪畫史上獨創派的代表人物,對后世影響深遠。在當世之時,畫壇領袖王原祁即說:“大江以南,當推石濤為第一,余與石谷皆不逮。”足見石濤畫名影響之大。
《對牛彈琴圖》為石濤晚年的作品,畫上用較大的位置題寫了石濤與友人相互酬唱的詩歌,計有曹子清、楊耑木原韻以及顧維禎和曹、楊的詩,最后則是石濤所作兩首古體詩分別和曹和楊,根據朱良志先生的研究,石濤可能作過至少三幅《對牛彈琴圖》,目前僅見此本。拋開那些繁瑣的考證和技巧的分析,為什么石濤在生命的最后幾年里,多次不厭其煩地以“對牛彈琴”為主題作畫呢?
對牛彈琴一詞,大概是后人的概括。漢代教育家牟融《弘明集#8226;理惑論》:“公明儀為牛彈《清角之操》,伏食如故。非牛不聞,不合其耳矣。轉為蚊虻之聲,孤犢之鳴,即掉尾奮耳,蹀躞而聽”講了春秋戰國時期的音樂家公明儀的故事。公明儀既能作曲又能彈奏,琴藝高超,為了檢驗自己的琴藝,一天突發奇想,對著正在吃草的牛彈起了《清角之操》這首高雅的曲子來,公明儀使盡渾身解數,但牛照樣低頭吃草,毫無反應,于是公明儀轉而彈起了蚊虻的嗡嗡聲,牛聽了以后,以為蚊虻叮咬,就甩動尾巴進行驅趕,公明儀轉而彈出小牛的哞哞叫聲,于是牛豎起耳朵,四下張望尋找。源于這一則故事,后人遂用對牛彈琴這個成語以譏否聽話的人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或者嘲笑說話的人不看對象口不擇言。
一般而講,按照正常的情況,我們沒有哪一個人會饒有興致地抱著一把古琴對牛而彈,在現世生活中,對牛彈琴這種行為舉止大概也會令人恥笑。這一題材本身就充滿著一種反諷的意味。正是在藝術中通過這種帶著滑稽的反諷的實現,將不可能變為可能,這其中包涵著一個生命對現世的對抗反叛,對人生的孤憤控訴,對命運不可更改的戲虐,而這也是畫家石濤的多次創作《對牛彈琴圖》的原因之所在。而這與石濤一生的經歷實在難以分開。
生活于晚明清初的石濤,原為皇族之后。其父朱守謙為廣西桂林靖江王。明嘉靖皇帝自縊之后,朱明皇室不少人窺視帝位,朱守謙也是其中之一,然而最后兵變失敗被擒,死于福州,死時,石濤尚且年幼。為了茍全性命于亂世之中,石濤削發為僧,墮入空門。石濤幼小即富畫才,出家之后便潛心于書畫詩文之研究。
對于一個皇族后裔來說,本該過著一種極為優裕的生活,而佛門又豈能成成安身立命之所。石濤并不甘心命運的沉淪沒落。然而年紀尚輕的石濤卻又無可奈何,有二十多年的時光游蕩在江浙皖長山大水之間。這些落魄孤苦的歲月中,得山水靈啟,石濤畫藝不斷精進,特別是在安徽宣城十多年里,石濤交往了不少當時的文人學士,在南京之時認識了不少達官顯貴,而自己的畫名也日漸大了起來,對比之下,自己難脫和尚身份,相應于自己的不得志,內心苦悶不已,于是石濤曾兩次接了康熙的圣駕,在康熙南巡揚州,石濤接駕后不久。他認為時機已經成熟,便動身北上京師,試圖以自己繪畫為敲門磚,進入清廷之中,為清廷效力,謀取名利地位,然而,在約有三年的光景里,石濤住在京師偏遠的慈源寺,其時的皇家畫院流蕩著“四王”畫派的擬古之風,而對石濤的創新之作并不感冒,石濤也并未得到所交達官顯貴的推薦,事情毫無進展,石濤最終喪氣灰心,于是買舟難歸,抵達揚州,這一年石濤已經51歲了。所有的理想與追求都在這一刻破滅也,而人生一無所有也。再十年以后,石濤基本閉門不出,疏遠世事,精神頹廢于極。
人至老境,回想一生之經歷,往事沉浮,生而不逢時,追而不可得,家國之痛,人生之苦,不能不充滿對現世的失望并升起悲涼之感,于是乎,轉而為孤憤之情,唯有借畫圖以泄心中抑郁,只好“有心欲說心中事,……牛聲一呼真妙解”。
作為一幅主題性繪畫,其中包涵著反諷與自喻,呈現出一種與現世的反叛對抗并表達人生的落寞孤寂。這種反叛與對抗無疑是一種長久的生命狀態,根源于“生不逢時”的命運遭際,其中包涵著一種生命的孤憤之情,即使偶爾有順從的姿態,但那也只有落寞人生中的一線曇花。
《對牛彈琴圖》與其說是與友人唱和戲樂,不如說是對“知音何在,曲與誰彈”的訴求。《對牛彈琴圖》操琴的老人,正是石濤。
元代七弦琴
琴為仲尼式,通長127.5cm,首寬18.4cm,尾寬14.7cm;琴面通體呈珠紅色,琴底為黑漆色;琴面為桐木,七根弦損缺;此琴的后峰未伸出琴面兩側,是此琴獨特處之一,其二此琴在制作上比其它琴要長些,制作規矩;七軫及兩雁處已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