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沒幾個人能欣賞天使,不過還好,我們總能找得到不怕死的鳥人。
要分手就直說
李欣欣確切地知道,凡高躲她的原因,就是因為那把手術剪。
德國PRIMA牌,超強度鎢碳鋼,14厘米長,尖頭,鋒利,易用,完全貼合手感的人體工學,是每個外科醫生都夢想拿在手中的利器。但那一天,李欣欣確確實實只是用它來分解一條兩斤重的草魚,再配上自己腌的泡椒和仔姜,準備給她認識了三個月的男友凡高,做一盆最美味的酸菜魚湯。
凡高第一次來她的小窩,本來還一臉幸福地看著她在廚房里忙活。但當他發現李欣欣正準備親自剖開那條可憐的草魚時,臉色突然變得蒼白。
“這是手術剪?”
“是啊,我上班用習慣了,在家里也離不開它。”李欣欣一邊說,一邊像在醫學院里上解剖課那樣,把手術剪從魚的肛門插入,往上一挑,咔嚓咔嚓剪開魚腹,再用最迅速的動作扒掉內臟。
那時的她,渾然不覺凡高已經有點犯惡心,反而得意地在他面前揮揮那把手術剪:“你看,這剪刀夠快吧?從來不生銹,比一般的好用多了。哎,要不要我也給你搞一把?”
她還記得凡高當時迅速地搖了搖頭,接著,吃飯時,他迷迷糊糊地吃了兩顆泡椒,然后一臉歉意地對她說:“不好意思啊,不知道為什么,頭暈得厲害,感覺吃不下什么東西。要不然你自己吃?作為補償,下周末我再請你吃法國大餐。”
但是下周末,他并沒有出現,下下周末,李欣欣在凡高公司樓下揪住了他,忿忿不平地問,怎么消失了一個星期。關于他突然消失的原因,凡高是這么說:“親愛的,你別上火啊……唉,說實話吧,我天生暈血,那天看見你殺魚,我惡心了好久,一直有心理陰影,每次看見你的來電顯示,一把血淋淋的手術刀立馬就從腦子里跳出來,我就不敢接電話了……”
李欣欣覺得莫名其妙:要分手就直說,干嘛編這么可笑的理由。
我是真的暈血
于是李欣欣想干脆地完結了她和凡高的戀情,而在凡高得知后,捶胸頓足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愛你,但我又真的暈血嘛,一開始我以為你就只是治治感冒,就沒告訴你。”
李欣欣翻了翻白眼,外科手術室外號稱人間劇場,集中了生死情愛一切戲劇元素,工作了四年的她早就練就了過硬的心理素質,她從沒想過還有男人見血就暈。但就是這個膽子比兔子還小的男人,卻莫名其妙地激發出李欣欣的憐愛之心,一種想要去呵護他的心情。
待凡高重新調整好心態,為了挽回李欣欣對自己的好印象,特意挑了個曖昧清幽的高級西餐廳共進晚餐。而就在彼此相談甚歡之時,剛來的實習醫生打電話過來向李欣欣請教應當怎么處理剛送來疑似食物中毒的老太太,她也就是聲音大了一點兒,要那個孩子收集嘔吐物做好分析,注意清除口腔異物保持呼吸道通暢,要監測尿量和血氧飽和度……
在鄰桌情侶一副吃錯了藥的表情看著她后,李欣欣聰明地閉口了,再看了看故作鎮定的凡高,又不怎么動食物了,心里不免憋屈。是,在這么小資的地方毫不避諱地大聲嚷嚷嘔吐物什么的實在有點煞風景,可她是個醫生啊,難道能真的像韓劇演的那樣,天天穿一件白雪公主似的醫生袍,踩著高跟鞋端著咖啡杯在明亮的診室里溫和地對小孩子微笑?
NO WAY!醫院,特別是外科,就是戰場。李欣欣本碩連讀了七年,每天至少兩臺手術,早就習慣了面不改色地處理被砍斷的手指和被劃破的肚腸。如果真要讓她在男人面前扮淑女,怎么可能。
李欣欣本來以為凡高又會消失一個星期,但這次比預期的好很多,隔天,凡高就來接李欣欣下班。晚飯后,他還高興地拉著李欣欣去逛商場。走到女裝部的時候,凡高在一件白裙子前停下了:“這件裙子挺適合你,要不你試試看?”可李欣欣一向對純白的衣服有陰影,于是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是挺好看,可我穿不了。”女醫生們其實最愛穿五彩衣服,因為天天穿白大褂,素得過了頭。
可凡高堅持要她穿上看看,末了,爽快地買了單:“你別笑我啊,我還真有點公主情結,喜歡看自己女朋友穿得跟個小天使似的。”
這句話徹底取悅了李欣欣,她發現,自己也不是那么討厭白衣服了。那一晚,兩人親吻了。
時間又過了三個月,凡高雖然是那種被動靦腆的男生,但他的感情細膩,溫柔體貼,總能讓李欣欣倍感甜蜜。
我家的剪刀都是手術剪喲
某一天,李欣欣上小夜班,凡高執意要來接她。那真是戰斗的一天,自六點半起,車禍的,打架的,和老公吵了架割腕的,溜冰跌斷脛骨的,根本沒斷。所以等凡高來到外科診室時,看到的是累得頭發都汗濕了的李欣欣,薄妝全部脫掉,袖子高高挽起,一面拍著桌子要小護士趕快去血庫催AB型血,一面啞著嗓子跟病人家屬講手術后護理要點。
下班時,李欣欣換上那件凡高送給她的白裙子,上面全是猩紅的星星點點。這是早上上班時,還沒得及換衣服,就去看一個急性胃出血的病人,結果被濺到的。李欣欣不想讓凡高看見這件恐怖的裙子,找護士借了件干凈的外套披上,但還是被細心的凡高看出了端倪。
看穿女友的心思,凡高一路上若有所思,當李欣欣要到家門口的時候,凡高突然拿走披在李欣欣身上的外套,緊緊地把她抱住,說:“你覺得蜜月旅游最好是秋天還是春天?”
這算是“明示”嗎?李欣欣愣住了,突然有點長征走到赤水河的意思。
“你想好了嗎?要是跟我在一起,我天天就差不多過的是這種生活。經常加班,經常脾氣不好,也不可能有什么香香的味道……我可不是什么白衣天使,就是一特普通、特普通的醫生。”
凡高盯著她的眼睛:“我知道你平常為什么老不讓我來你工作的地方,我就算暈血,也要暈在你的懷里,一輩子也愿意。”這一次,他沒有頭暈。
李欣欣想了想:“我家的剪刀都是手術剪喲。”
凡高顯然有點摸不著頭腦:“手術剪都是不銹鋼的,挺好的呀。”
李欣欣頓覺滿意:“好啊,我們結婚。”
一個月后,他們去領了證。新婚的夫婦在新房里請朋友吃飯,凡高一邊帶人參觀新居,一邊向朋友大力夸獎老婆的廚藝:“手腳麻利吧?這就叫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我跟你說,我們家殺魚都是用手術剪,洗白襯衫都是用84消毒液,那叫一個專業……”
李欣欣笑得很開心。這時,她想起了自己以前看過的歪詩:“世界上沒幾個人能欣賞天使,不過還好,我們總能找得到不怕死的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