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秦書八體理論的提出,在中國文字學的發展與研究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價值和意義。對于它的研究,專家學者們可謂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本文擬定四個方面的總結:一是小篆以前的古體,即大篆;二是書同文以后的正體,即小篆;三是新興的以趨約易的俗體,即隸書;四是其他不同的字體。
關鍵詞:秦書八體、書同文、李斯、許慎
[中圖分類號]:J292.1[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1)-20-0139-02
秦始皇統一六國后,為了加強中央集權,采取了一系列改革措施。“書同文字”在當時的改革措施中意義重大。許慎《說文解字·敘》云:“分為七國,田疇異畝,車涂異規,律令異法。衣冠異制,言語異聲,文字異形。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罷其不與秦文合者。斯作《倉頡篇》,中車府趙高作《爰歷篇》,大史令胡毋敬作《博學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頗省改,所謂小篆者也。”[1]許慎的這段話向我們簡要的昭示了小篆的成因及其改定情況,但是我們要知道,秦始皇在統一文字以后,并不是一夜之間整個國家從上至下都在使用剛剛改定的小篆進行書寫,而在民間,尤其是剛被統一的六國,所使用的字體還是復雜多樣。由此,我們可以通過“秦書八體”這個概念來管窺這個時期的文字。
秦書八體理論最早出現在許慎的《說文解字·敘》里面:
是時秦燒滅經書,滌除舊典,大發吏卒,興役戍,官獄職務繁,初有隸書,以趣約易,而古文由此絕矣。自爾秦書有八體: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蟲書,五曰摹印,六曰署書,七曰殳書,八曰隸書。[2]
叢文俊先生說:“秦書八體在秦代末年‘初有隸書’,之后才成其數”。愚以為其說未必中肯。因為隸書的出現在六國時期即有萌芽,何以說到秦代末年“初有隸書”呢?關于隸書的形成將在下面論及,故在此省。即使是隸書乃程邈所作,也并非說是到了秦末。
在此,筆者不想對其一言而概之。而認為將其逐一論證才能保持較為清晰的思路與線索。
一、秦書八體新解
大篆。首先來看一下許慎的《說文解字·竹部》對“篆”的解釋:“篆,引書也。”又《說文·︱部》“︱,上下通也。引而上行讀若囟,引而下行讀若退”。可見“引”是劃道、劃線。《周禮·春官宗伯》下:“孤卿夏篆”,《鄭注》:“五彩畫轂約也。”可見“篆”又指古代車轂約上畫的花紋。《周禮·冬官考工記》下:“鐘帶謂之篆”。故又指鐘帶上的花紋。《考工記》下:“瑑圭璋八寸”,又說:“瑑琮八寸”。《鄭注》:“瑑,文飾也。”在訓詁當中“椽”是圓形的榱,“緣”則表示邊緣、圍繞、纏繞等義。這些都是因“彖”而得聲,可得“篆”至少有兩方面的基本含義:一是形狀是圓的,二是用途是莊重的。由此篆書的外貌可見一斑。
對于大篆的界定,有人認為“即籀文”,這未免有些武斷。關于《史籀篇》,王國維先生在《史籀篇疏記》中提出:因為《倉頡篇》首句是“倉頡作書”,所以推測《史籀篇》首句也必是“太史籀書”。這里“籀”是“抽讀”的意思,不是人名,又說《說文》里“存其字謂之籀文,舉其書謂之《史篇》。”并說:“籀文非書體之名”。《漢書·藝文志》云:“《史籀篇》者周時史官教學童書也,與孔壁中古文異體。”《說文解字·敘》:“《史籀篇》者周時史官教學童書也,與孔壁中古文異體。”由斯,“史籀”并非書體而為書名,因為《倉頡篇》在秦國小篆書寫作為范本,到漢代又可以用隸書抄寫作為范本。同樣《史籀篇》只是書名而非字體名。又因為古文為六國文字,籀文又與其不同,則可以得出唐蘭先生的論斷:“大篆只是秦、漢間人就他們所看見的較古的秦系文字,或是較接近這個系統的文字,并不包括一切的古文字。”
小篆。以上我們知道,小篆的改定應歸功于李斯。它是在西周秦系文字的基礎上加以省減、規范而冊定的一種規范性字體。但是,當時流傳下來的文字資料不多,除了相傳李斯手書的《泰山刻石》早期拓本,《瑯琊臺刻石》二世補辭遺字,以及《秦詔版》等字跡外,還有近年來出土的漢初篆體帛書和簡策。用這些資料與許慎的《說文解字》所收的小篆相比較,可以看出差別不大,可見是一脈相承的。許慎的《說文解字·敘》說小篆乃程邈所作是不正確的。值得提出的是,“書同文字”之后,頒布的李斯、趙高、胡毋敬作的《倉頡篇》等三部字書的字數凡3300字,而《說文解字》所收的小篆9353字,近三倍于此,可見大部分字應是漢人所知。
刻符。《說文解字·竹部》云:“信也。漢制以竹長六寸,分而相合。”《初學記》又云:“施與符傳也。”可以想見,刻符是作為一種信物,由兩部分組成,合在一起成為一個整體,這樣方可有效。在《左傳》中我們了解到的“信陵君竊符救趙”所竊的符即指此。目前所見到的新郪虎符和陽城虎符頗具代表性。但此二符的文字不是刻劃上去的,而是錯金書。陽城符說“右在皇帝,左在陽陵”,可見是統一六國之后所制。新郪虎符上說“右在王”,王國維先生認為此符當為秦并天下前二三十年物,據唐蘭先生考證,則在秦始皇十七年滅韓置潁川郡以后,廿六年稱皇帝之前。兩符所使用的字體一致,皆為較標準的小篆。可見秦刻符所使用的文字是小篆,只不過是用于刻符罷了。
蟲書。《說文解字·敘》說:“鳥蟲書所以書幡信也”。如果以此為線索來考究這個問題的話,那么,迄今為止尚未發現秦代流傳下來的幡信。目前我們能見到的具有代表性的只有兩件,一是以武威銘旌中的《壺子梁柩銘》,其線條飛動,具古意;一是《張掖都尉棨信》,由于在地下埋藏的時間過久,線條顯出顫抖波曲。這兩種一件是幡信,一種是符信,其線均不像鳥也不像蟲,而是書以篆文。由于幡信類均是在靈前舉揚,性質極鄭重,所以在當時要用古體或“雅體”書寫。其實相當于現在的美術字。羅福頤先生認為漢印中“不但筆劃屈曲,而且有些筆畫作魚形或鳥頭狀”的書體,應為鳥蟲書,還認為“繆篆”與“鳥蟲書”有時不好區分;有的人認為必須將其區分開來。對此爭論喋喋不休。我們且不管它用鳥頭、蟲頭還是魚頭,它的本質還是繆篆、大篆或小篆。這里當然談的是“秦書八體”而非“新莽六書”,所以姑且認為蟲書便是篆書的美化和變形了。
摹印。作為“秦書八體”之一,都知道它是用作書寫印文的。目前發現的戰國晚期和秦統一后的秦印很多,印文大部分是篆書,一小部分是古隸或接近古隸的篆書俗體。秦代的印文往往有界格,“漢承秦制”,所以漢初的印文一般也有界格,到西漢中期逐漸消失了。漢印為什么又叫“摹印”呢?唐蘭先生特別強調了這一點。《說文解字》:“摹,規也”《漢書·高帝記》:“規摹弘遠矣”,注引鄧展曰:“若畫工規摹物之摹。”韋昭曰:“正員之器曰規,摹者如畫工未施采事摹之矣。”所以立庵先生認為摹印就是印的大小,文字的多少,筆畫的簡繁,位置的疏密,用規摹的方法畫出來的。
署書。徐鍇《說文系傳》引蕭子良說:“署書,漢高六年蕭何所定,以題倉龍、白虎二闕。”又引羊欣說:“蕭何覃思累月,然后題之。”段玉裁說:“木部曰:‘檢者書署也’,凡一切封檢題字皆曰署,題榜亦曰署,冊部曰:‘扁者署也。’”唐蘭先生不贊成蕭子良的說法,否認署書乃蕭何所定,卻認為段氏的論證“是很周到的一個解釋。”《說文·木部》:“檢者署也”,又《說文·巾部》:“帖帛書署也。”《釋名》:“檢禁也,緊閉諸物使不得開露也。書文書檢曰署,署予也,題所予者官號也。”《急就篇》:“簡札檢署槧牘家。”顏師古注:檢之言禁也,削木施于物上,所以緊閉之,所不得輒開露也,署謂題書其檢上也。段玉裁在《說文解字》帖字下注:“木為之謂之檢,帛為之則謂之帖,皆謂幖題,今人所謂簽也。”可見署書即相當于后世的封條、題名、押署之類。另外,它又有門榜之義。《說文解字》:“扁,署也。從戶、冊,戶冊者署門戶之文也。”即是題寫在門戶上的文字,其實用途與檢署同。現存的太室與少室二闕,其上之字皆稱署書,推而廣之至一切漢碑的碑額亦稱為署書。
殳書。《說文解字·殳部》:“殳,以杖殊人也。”《周禮》:“殳,以積竹八觚,長丈二尺,建于兵旅,賁以先驅。”可知殳是一種兵器。自秦孝公到秦始皇,兵器屢有出土,但其上文字多拙漏不一,如果此為“秦書八體”之“殳書”,那么,何以作為應試之用呢?又段玉裁云:“言殳以色凡兵器題識,不必專謂殳,漢之剛卯,亦殳書之類。”立庵先生云:“漢代的剛卯,明明指出是靈殳,我們可以看出它是殳書的遺制,這種文字是較為方整的,隨著觚形而產生的,所以我們認為秦代的若干觚的權上較方整的書法,像楊邑權,就是殳書。”其根據為蕭子良《古今篆隸文體》說:“殳書者伯氏之職,古者文既書笏,武亦書殳。”徐鍇《說文系傳》:“殳體八觚,隨其勢而書之也。”《詩經·伯兮》:“伯也執殳,為王前驅。”毛注:“殳長丈二而五刃”,《淮南子·齊俗》:“昔武王執戈秉鉞以伐紂勝殷,搢笏杖殳以臨朝。”注:“殳,木杖也。”表明殳為天子護衛儀仗所用,并非實指武器。它的作用既然如此鄭重,故制作一定非常精美,非普通工匠所能比擬。由于上有所好,將其上所書文字定為秦書八體之一也是有可能的。不過像這種比較方整的文字在銅鏡、磚銘等物品上也有所發現,它們是否相互影響之故呢?
隸書。《漢書·藝文志》云:“是時始造隸書矣,起于官獄多事,茍趨省易。施之于徒隸也。”又衛恒《四體書勢》云:“秦既用篆,奏事繁多,篆字難成,即令隸人佐書,曰隸。”這兩段話幾乎說了同樣的事情,即由于秦代末年,其政局敗壞,“刑峻網密,官書繁冗,戰攻并作,軍書交馳,羽檄紛飛。”小篆已經不能適應當時的需要,于是放松文字政策,準許呈報的公文用隸書寫就,甚至于起用一些善寫隸書的奴隸幫助抄寫。隸書的名起即于此。漢代制度的明確規定,策書在免奪三公職爵改用隸書書寫,即為證明。
二、隸書尋疑
還有一種觀點認為隸書為徒隸程邈所作。蔡邕《圣皇篇》,江式《論書表》,張懷瓘《書斷》,徐鍇《說文系傳》,都記述了此事。也許,程邈在秦代書法家中以善隸著名,對隸書的發展起了一定的推動作用,但隸書的創造歸于其,則通過目前出土的古文字相關資料來看,純妄言也。
從考古發現的秦文字資料來看,戰國晚期是隸書形成的時期。盡管秦國地處西土,發展相對保守,但秦國人在日常使用文字的過程中,為了書寫的方便,也在不斷地破壞、改造正體的字形,由此產生秦文字的俗體。為隸書的形成奠定基礎。同時,隸書的形成與發展也不可避免地受到東方六國文字的影響。
在秦代,隸書實際上動搖了小篆的統治地位。到了西漢,距秦始皇統一文字的不多長時間,已經將小篆取而代之,成為主要的字體。
三、結論
通過以上論述,我們不難發現“秦書八體”實際上可以概括為四個方面:“一是小篆以前的古體,即大篆;二是書同文以后的正體,即小篆;三是新興的以趨約易的俗體,即隸書;四是其他不同的字體。”關于對“秦書八體”的研究,前輩先賢們已經做了不懈的努力,但仍有許多問題懸而未決。我們期待著地下相關資料的出土,給我們的研究提供新的線索和更多的機會。
注釋:
[1]許慎《說文解字》第1頁,長江文藝出版社,2005年1月第1版。
[2]許慎《說文解字》第1-2頁,長江文藝出版社,2005年1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