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漢英雄論

自古成王敗寇，千秋成敗英雄。世人碌碌，囿于成敗；后生竊聞，不敢茍同。

英者必有過人之質，雄者當踞傲人之姿。滔滔義氣，真真性情者，方稱其為英雄。

楚漢相爭，漢卒滅楚。然世以“西楚霸王”稱而不以“漢中高祖”論，何也？以項王為英雄之真面目，非劉氏可比也。

項王嘗望輿輦，思取代之，少年從軍，獨倡義兵，孤軍救趙，破釜沉舟，矯殺宋義，威震諸侯。重瞳噀血，力能扛鼎，病體凡夫，難禁虎吼。西降三秦，東扼齊魯，北脅幽燕，南據荊楚。將數萬之貔貅，驅四境之豕鼠；揮披靡之威風，摧暴秦如朽木；尊范增為亞父，士兵比手足；封驍將以王侯，救義帝于棰楚。江東父老，嬴糧景從，項王之士，樂而忘死。身陷絕地，引兵快戰，臨江自刎，不辱敵手。其出異言者，志也；存趙者，信也；滅秦者，義也；下士者，仁也；尊楚者，忠也；不渡者，傲也；力戰者，勇也；自刎者，烈也。數者兼備而不矯飾于人者，是所謂真英雄也。

高祖比之，則其三見韓信乃不拜，兵發關東疑蕭何，舉兵寇齊遣酈其，盟定鴻溝陰襲楚。棄彭城，走滎陽，敗成皋，奔睢陽，三軍難奏凱，何處逞鷹揚？北拒匈奴，自困白登不能解；南收百越，歷經三世未有功；私戍函谷，藏私心預僭位；長樂未央，擅揮霍以娛養。凡致傾覆，只身匹馬亡命；或有危急，但云“如之奈何”。執鋒銳，大小百戰敗績；誅功臣，自殘棟梁股肱；專呂后，貽禍亂于宮闈；寵幼子，亂社稷于漢宗。似此文不安邦，武不定國，鮮恥傲物，假仁假義者，雖開炎漢之基業，未定江山于一統；縱成一世之大功，安比萬代之英雄！

若為項王，必挽鏑鋒，合軍泉下，滌蕩幽冥！生致閻君，破枷開籠，襲略酆都，聊以自封；致若劉季，幸遇良、平，撓而不得，何出市井？身羈亭長，繩樞甕牖，沽酒長賒，朽骨入塋。漢雖定鼎，豈稱雄圖？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故某不敢以功業利害之成敗，論義氣生發之英雄，若以成敗而妄論，何異比蘭潃于同臭？惜哉，一身之殞歿，大業之不成，項氏不稱霸王，自古誰堪英雄！但觀史記，每至于此，未嘗不扼腕為之慨嘆。

一介書生之謬論，難當諸公之品評，愿藉項王之英魂，孤身以犯彼之重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