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生命是文學的本質,文學是生命的反映。”在詩人海子的詩中,處處可以嗅到濃烈的生命氣息。通過對自然、生死和愛等種種意象的營造和詮釋,展示了一種充滿活力、張力以及熱力的生命情懷。
關鍵詞:海子;歸宿;生命意識
作者簡介:杜芳(1986-),女,陜西榆林人,西北大學文學院2009級研究生,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1)-20-0007-02
一、海子與第三代詩歌
海子,原名查海生。生于安徽省懷寧縣高河查灣,在農村長大。1979年15歲時考入北京大學法律系,大學期間開始詩歌創作。1989年3月26日(他生日這一天)在山海關臥軌自殺,年僅25歲。他曾長期不被世人理解,他是中國70年代新文學史中一位全力沖擊文學與生命極限的詩人。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在朦朧詩處于多重困境之下,尋求自我超越的時候,新一代詩人形成,在朦朧詩與九十年代詩歌之間,出現了價值多元、詩體多樣的生氣勃勃的“轉換期”,即“第三代”詩人。
在“非非”和“他們”標榜“反傳統”全面顛覆詩歌崇高性的同時,有一些詩人開始了新的探索。他們在創作上不屬于任何流派,或者雖然加入了某一詩歌流派卻仍然保持著鮮明的個性,海子便是其中之一。海子把抒情作為詩歌的基本功能,而且要在詩歌中構建人類的家園。他堅持自己的詩歌理想,期望通過構建詩歌來縮短與現實的差距,尋找人類在世界上生存的價值和意義。海子以狂熱的投入到了創作之中,麥地、村莊、糧食等在海子的詩歌中形成了完整而自足的詩歌精神世界,支配著他的創作過程。
二、精神皈依的理想世界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社會轉型,傳統的價值觀、人生觀遭到強烈的沖擊,而新的價值體系尚未建立,詩歌界發生著巨大的變化。海子,生活在農村、受傳統道德影響較深,他欲建立一種具有永恒價值的人生理想與價值觀,而詩歌正是海子用以營造精神世界的重要工具。村莊和土地是他創作的源泉,是他難以割舍的一份情懷。可以說家鄉是他最初尋求精神寄托的地方。海德格爾也說過:“接近故鄉就是接近萬樂之源。”海子渴望回歸家鄉回歸大地,其實也是渴望回歸到人性最初的本“真”里。《亞洲銅》這首詩運用象征手法,表達了詩人對家鄉對土地的眷戀和幻想。“祖父死在這里,父親死在這里,我也會死在這里”。(《亞洲銅》) 又如:“秋夜美麗/使我舊情難忘/我坐在微溫的地上/陪伴糧食和水/九首過去的舊詩/像九座美麗的秋天下的村/使我舊情難忘大地在耕種/一語不發,住在家鄉/像水滴、豐收或失敗/住在我心上”。(《九首詩的村莊》)。海子自命為天才的詩人,志向高遠,一直堅持追尋著他的理想世界。但詩人天生又是善良的敏感的,內心極為純樸的海子對城市生活極不適應,這種對城市的失意和迷茫在他的一些詩篇中就有所反映。“我是浪子/我戴著水浪的帽子/我戴著漂泊的屋頂/燈火吹滅我/家鄉趕走我/來到酒館和城市/我本是農家子弟/我本應該成為/迷霧退去的河岸上/年輕的鄉村教師/從都會師院畢業后/在一個黎明/和一位純樸的農家少女/一起陷入情網/但為什么/我來到了酒館/和城市/雖然我曾與母牛狗仔同歇在/露西亞天國/雖然我在故鄉山岡/曾與一個啞巴/互換歌唱/雖然我二十年不吱一聲/愛著你,母親和外祖父/我仍下到酒館——俄羅斯船艙底層/啜飲酒杯的邊緣/為不幸而兇狠的人們/朗誦放蕩瘋狂的詩/我要還家/我要轉回故鄉,頭上插滿鮮花/我要在故鄉的天空下/沉默寡言或大聲談吐/我要頭上插滿故鄉的鮮花”。(《浪子旅程》)
那個時代所呈現出來的冷漠讓海子感受到無限的孤獨和憂傷,精神的匱乏帶來的失落又讓他感受到人作為渺小個體的無奈和痛苦,這促使他去尋求一個理想的精神歸宿。孤獨是苦澀的,但是我們能從中領略到許多真摯的東西。“當眾人齊集河畔高聲歌唱生活/我定會孤獨返回空無一人的山巒”。(《晨雨時光》)“我,預先替世界做出呼吸”。(《河流#8226;春秋》)“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我也愿將自己埋葬在四周高高的上山 守望平靜家園”。(《祖國》)
關于愛情,作為詩人的海子,他的感情是極為豐富的。海子一生愛過四個女孩子,但每一次的結果都不盡如人意。他用自己獨特的語言方式去表達他對愛情的感悟,去書寫他在愛情中的浮浮沉沉,從初戀的甜蜜到幸福的體驗,再到愛情的煎熬、訣別,那些喜悅、痛苦、失落相互交替的心情一直伴隨在海子身邊。追求一份毫無保留、沒有雜質的純真愛情又是他為自己心靈尋找的一個歸宿。“你是我的/半截的詩/半截用心愛著/半截用肉體埋著/你是我的/半截的詩/不許別人更改一個字”。(《半截的詩》)
“最后的山頂樹葉漸紅/群山似窮孩子的灰馬和白馬/在十月的最后一夜/倒在血泊中/在十月的最后一夜/窮孩子夜里提燈還家 淚流滿面/一切死于中途 在遠離故鄉的小鎮上/在十月的最后一夜/背靠酒館白墻的那個人/問起家鄉的豆子地里埋葬的人/在十月的最后一夜/問起白馬和灰馬為誰而死……鮮血殷紅/他們的主人是否提燈還家/秋天之魂是否陪伴著他/他們是否都是死人/都在陰間的道路上瘋狂奔馳/是否此魂替我打開窗戶/替我扔出一本破舊的詩集/在十月的最后一夜/我從此不再寫你”。(《淚水》)
“在夜色中/我有三次受難:流浪、愛情、生存/我有三種幸福:詩歌、王位、太陽”。(《夜色》)
“荒涼的山岡上站著四姐妹/所有的風只向她們吹/所有的日子都為她們破碎/空氣中的一棵麥子/高舉到我的頭頂/我身在這荒蕪的山岡/懷念我空空的房間,落滿灰塵/我愛過的這糊涂的四姐妹啊/光芒四射的四姐妹/夜里我頭枕卷冊和神州/想起藍色遠方的四姐妹/我愛過的這糊涂的四姐妹啊/像愛著我親手寫下的四首詩/我的美麗的結伴而行的四姐妹/比命運女神還要多出一個/趕著美麗蒼白的奶牛 走向月亮形的山峰/到了二月,你是從哪里來的/天上滾過春天的雷,你是從哪里來的/不和陌生人一起來/不和運貨馬車一起來/不和鳥群一起來/四姐妹抱著這一棵/一棵空氣中的麥子/抱著昨天的大雪,今天的雨水/明日的糧食與灰燼/這是絕望的麥子/請告訴四姐妹:這是絕望的麥子/永遠是這樣/風后面是風/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還是道路”。(《四姐妹》)
飽受孤獨、貧窮以及愛情的煎熬,讓海子寫下了很多的以死亡為主題的詩歌。“伏在下午的水中/窗簾一掀一掀/一兩根樹枝伸過來/肉體,水面的寶石/是對半分裂的瓶子/瓶里的水不能分裂/伏在一具斧子上/像伏在一具琴上/還有繩索/盤在床底下/林間的太陽砍斷你/像砍斷南風/你把槍打開,獨自走回故鄉/像一只鴿子/倒在腥紅的籃子上”。(《自殺者之歌》)
海子在詩歌的吟唱中祈求死亡,而這其實也并非他對生命的極度失望,相反,恰恰是他對生命的執迷、熱戀。因為,他將生命的價值看的比生命本身更重要。“我孤獨一人/沒有先行者沒有后來人/在這空無一人的太陽上/我忍受著烈火/也忍受著灰燼”。(《太陽#8226;詩劇》)
海子在活著時不斷的設計著自己的死。最終他選擇了“向死而生”。他認為死亡不是毀滅生命的開始,而是獲得生命本真的方式,是重獲新生。
對現實的迷惘,海子把所有的希望投向遠方未知的世界,他要成為詩歌之王,建立屬于自己的理想王國,像太陽那樣,用自己的光和熱驅散大地的黑暗和寒冷,給萬物帶去能量,實現生命的價值。“我的事業就是要成為太陽的一生/他從古至今——日——他無比輝煌無比光明”。(《祖國》)
“遠方除了遙遠一無所有/遙遠的青稞地/除了青稞 一無所有/更遠的地方 更加孤獨/遠方啊 除了遙遠 一無所有/這時 石頭/飛到我身邊/石頭 長出 血/石頭 長出 七姐妹/站在一片荒蕪的草原上/那時我在遠方/那時我自由而貧窮/這些不能觸摸的姐妹/這些不能觸摸的 血/這些不能觸摸的 遠方的幸福/遠方的幸福是多少痛苦”。(《遠方》)
他熱愛土地、熱愛自然、熱愛生命。他曾為貧窮、愛情所困。他追求死亡,向死而生。他向往遠方,希望能夠營造一個自由、充實的理想世界。
三、結語
最后,讓我以海子自己的一段話作為結束吧:“偉大的詩歌,不是感性的詩歌,也不是抒情的詩歌,不是原始材料的片段流動,而是主體人類在某一瞬間突入自身的宏偉——是主體人類在原始力量中的一次性詩歌行動。”“我恨東方詩人的文人氣質。他們蒼白孱弱,自以為是。他們隱藏和陶醉于自己的趣味之中。他們把一切都變成趣味,這是最令我難以忍受的。比如說,陶淵明和梭羅同時歸隱山水,但陶重趣味,梭羅卻要對自己的生命和存在本身表示極大地珍惜和關注。這就是我的詩歌的理想,應拋棄文人趣味,直接關注生命存在本身。這是中國詩歌的自新之路。我堅信這一點,所以我要寫他們。”(《詩學:一份提綱》)我堅信,堅信海子做到了。
參考文獻:
[1]海子,海子詩全集[M],作家出版社,2009年。
[2]謝冕,新詩評論[M],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