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就上午幾位嘉賓的交流的話題做一些個人的回應,即興講一講歐洲媒體應該有的中國觀問題。
這是我第一次來奧地利,心情非常激動。在我眼里,奧地利是一個充滿浪漫、文明與古典氣息的國度,而不僅僅像剛才Vospernik女士說的,“奧地利在中國人眼里只是一個陳舊的博物館”。我的這種想法可以代表著相當一部分中國人對奧地利的積極看法,事實上,中國人對整個歐洲的看法都相當積極。據相關調查,74.1%的中國人對歐洲持積極態度,這大大高于對美國持積極態度的59.9%。這樣的好感與歐洲人對中國的印象正好相反,像上午有位同行所說,歐洲幾乎半數以上的國民對中國的印象都是負面的。
大家知道,國民對外國的印象大多來自于媒體。中國對歐洲的印象遠遠好于歐洲對中國的印象,除了歐洲可能整體上要比中國發達以外,我想,中國媒體的貢獻是非常大的。至少可以說,中國媒體對中歐關系積極發展的貢獻,要遠遠高于歐洲媒體的貢獻。
或許我的奧地利同行會像剛才的邏輯那樣批評我,那是因為你們中國媒體太聽政府的話了。我覺得,這樣的論證不對。因為讓中歐關系好,不只是政府的愿望,也是兩國民眾的愿望,兩國企業界的愿望,是兩國社會絕大多數人的愿望。所以,剛才有奧地利同行說,歐洲媒體主要報道劉曉波、艾未未等中國人權的負面新聞是對媒體本身良心的追求,我想說的是,媒體的對外報道不僅要追求媒體的利益,更要追求社會與公眾的利益。
為什么要追求社會與公眾利益呢?舉一個例子。大家還記得2008年4月7日的事嗎?那一天,北京奧運火炬在巴黎傳遞,但巴黎警方并沒有保護好火炬,反而縱容“藏獨”、對華不友好人士破壞火炬傳遞,法國媒體還借機再批評中國人權。這種將體育政治化的報道大大刺激了中國社會主辦百年奧運的民族自豪感。結果北京、上海等地掀起了抵制家樂福的運動,中法關系一落千丈,中國赴法的旅游量大大下降,法國政府急忙花巨資做廣告彌補兩國關系。這個案例的啟示是,媒體對外不負責的報道,最終的受害者還是本國民眾。那歐洲媒體該怎樣報道中國呢?我想首先要有一個全面的、均衡的中國觀。
第一,中國是一個急速變化的國家。我說的是“急速”,還不僅僅是“快速”。有位美國學者曾計算過,在中國一年的變化等于美國的3.5年,等于歐洲的5年。如此急速的變化當然會有許多問題。但另一方面,急速的變化使歐洲人對中國的了解遠遠落后于中國現實。剛才我的奧地利同行說“新聞審查”,我認為您用這個詞很容易讓人想到蘇聯,但現在中國媒體的繁榮已經遠遠不是蘇聯時期能媲美的。大家知道中國有多少媒體嗎?中國有1900多家報紙、有8900多家雜志、2000多家電視臺與電臺、190萬網站、2億微博用戶,如此蓬勃發展的媒體數量與政府的關系,又怎能用“審查”簡單地概述呢?
第二,中國是非常復雜的國家。Vospernik女士剛才說,劉曉波事件時,中國媒體沒有一家做了報道。我想告訴您,從去年10月8日和平獎公布起,環球時報至少做了74篇報道。再如,剛才有奧地利同行說,你們專注于報道艾未未、劉曉波是尊重客觀事實的報道,的確,從事件本身來說,那是事實。而且我還要告訴你們的是,像劉曉波那樣的反對共產黨領導的中國人還有幾百人、幾千人甚至上萬人。他們人數很多嗎?是很多,但相比于13億國民,他們的比例微乎其微,但你們報道中國的篇幅都給了他們,而不去報道中國社會的多元化與復雜,結果造成了中國人民都是反黨的,中國政府在壓制老百姓的整體印象,這又怎能是真實報道呢?
第三,中國是極其龐大的國家。有多龐大呢?我打個比喻吧。中國的13億人口是西歐、美國再加非洲人口的總和。中國有的城市像美國、歐洲那樣富,有的像非洲某些國家那樣窮,但歐洲媒體對中國的報道有時只報道“像美國的中國”,有時只報道“像非洲的中國”,結果往往會以偏概全。再舉個例子,中國13億人口是西方世界30多個國家人口的總和,中國的30多年現代化就相當于把整個西方世界300多年的現代化之路再走一遍,這是多么艱難的道路啊。這條路我們還沒有走完,但我們努力在走。
最后我想說,中國崛起改變了西方社會科學的尺度與容量。過去西方社會科學的研究取樣(sample)太小了,都是一些噸量比較小的國家,比如,法國在西方世界是一個規模較大的國家,但放在中國,人口與面積都只是相當于中國的一個省。我并不是想批評歐洲太小,我想說的是,歐洲必須要改變與擴大對中國的看法,要重新研究中國,確立全面的中國觀。
提問與互動
Vospernik女士(奧地利國家電視一臺新聞部主任):剛才我說中國媒體沒有報道和平獎,意思是,中國政府想封鎖消息,卻又讓一些媒體大肆報道這個消息,結果反而還增加了和平獎與劉本人的知名度。這種做法相當愚蠢。你不覺得嗎?
王文:我不是官員,沒有義務為政府辯護。但我想說,中國的現代化與中國媒體都很年輕,對如何處理與報道像劉這樣的異見人士,我們缺乏應有的經驗。當時《環球時報》社評大致這樣寫:達賴、劉曉波等想用自己的方式沖擊中國社會,但他的方式與中國社會所需要的內容方向不符。這是我們的一句真心話,是中國社會真實的反映。至于對異見人士有沒有更好的處理方式,有沒有更有力量的做法,我想,我們的確需要學習。
Martin sajdik(奧地利駐華大使):你剛才說到中國人對奧地利的印象好,我為我本人的工作成效感到自豪。但是《環球時報》有時的報道并不是那么友好。比如某期對奧地利的報道,影響就非常惡劣。我給你們編輯部去信,結果你們沒有發表,我想,你們應該登我的信件。如果你們能登,那才說明中國與世界變化了。為什么不能給奧地利與中國以外的世界這樣的機會呢?為什么不登呢?
王文:大使先生,謝謝您的支持與投稿。我們愿意登全世界任何一位政要的稿件,比如,上周我們就登了美國總統奧巴馬的文章。但是,選擇怎樣的稿件刊登,每家報紙都有自己的標準,斃稿是一家報紙應有的權利。我們斃了您的稿件,我想,問題一定是出在您文章的內容上。另外,我必須要真切地告訴您,不僅您,還是我們國家的外交部及許多部委也向我們投稿,我們不僅斃您的稿件,也經常斃他們的稿件。要刊登怎樣的文章,完全取決于文章內容與我們的標準。
Oleptal(前奧地利國家電視臺駐北京首席記者、現奧地利大學漢學教授):我必須要說,你們為什么給美國空間,而不能給歐洲同樣的版面空間呢?而且你剛才說中國沒有審查制度,我想你說的不對,你必須承認,政府禁令每天一麻袋一麻袋地向你們傳達,這個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還有,你們的電視臺根本就收不到外國的電視,可能五星級酒店有。另外,你們的內部信息太多,許多都是老百姓看不到的,你怎么解釋?
王文:謝謝您的批評。關于審查,我想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審查”來形容中國當下新聞制度,并不合適,我認為用“媒體管理”這個詞會更好。至于國家如何管理媒體,各國都有所不同。中國在媒體管理上還有很長遠的進步空間,但你一用“審查”,就會讓人想起蘇聯,這種概括不確切,有很強烈的偏見。
另外我是《環球時報》這家每天有近千萬讀者的評論版的簽付印人,我要告訴你的是,除了我在報社的領導,沒有官員指令我和編輯們每天必須上什么稿子,也沒有官員天天坐在我們辦公室審查我們的稿件。這是基本事實,你必須尊重。當然,中國媒體、社會與政府的關系,還要有很長時間來理順,但與你所理解的蘇聯審查遠遠不一樣。
關于給歐洲國家的評論版面空間,我們是有的。前不久我們登了英國首相卡梅倫的文章。還是那句話,登與不登在于文章本身。另外,關于內部信息,我想每個國家都會有,差別只在多與少。中國當然有很多,但我相信會越來越少,請給中國更多的時間。
(作者系《環球時報》編委)
責編:吳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