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別”與“別不”初探

作者簡介：任沂（1986.8— ），女，重慶涪陵人，四川外語學院2009級漢語言文字學碩士研究生，對外漢語研究方向。

[中圖分類號]：I04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1)-23-0194-02

上周末無意間看到一部由蔡明、郭達主演的小品《紅娘》。其主要內容大體講的是：蔡明與郭達飾演的一對夫妻要參加京劇《西廂記》的演出，一個飾演紅娘，一個扮作張生。而扮演崔鶯鶯的女旦，恰是那郭達的初戀情人。由此，一場喜劇拉開了帷幕。搞笑的喜劇情節固然是此部小品的精髓之所在，但其中一些頗有意思的包袱、對話卻也值得玩味，譬如下面這一段：

紅娘：“什么詞兒啊？”

導演：“小姐你別害臊。”

紅娘：“小姐。你不害臊。”

導演：“成心的怎么了？!說詞兒。”

紅娘：“小姐，你不……”

導演：“你別……”

紅娘：“你別……你別不害臊！”

在上述一段對話里，分別出現了“別害臊”、“不害臊”和“別不害臊”三個短語。直觀地從結構上看，“不”與“別”都是表示否定的副詞，由上述兩者組成的“別不……”結構自然應當是一個雙重否定結構。有意思的是，這里的“別不害臊”并非雙重否定表肯定，其所示的意思竟然與“不害臊”所表達的意思相同。即，指崔鶯鶯的扮演者“不要臉、不知羞恥”。為什么用的是表示雙重否定的詞，卻表示同樣的意思？“不”、“別”和“別不”之間的關系又是何如呢？這著實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語言學問題，值得探討一番。

首先看幾個例子。（以下例子皆選自CCL北大語料庫）

（1）a這話都現在好像都 不說 了。

b別說 ５萬元，就是１萬元他們也不要了。

c你 別不說 話，我知道是你。

（2）a她沒有桃色新聞又 不打架 ，也不想和別人打官司揚名。

b別打架 啦！趕快去喊人。

c別不打架*

（3）a霍光和別的大臣聽了，沒有一個 不佩服 少年的漢昭帝的聰明。

b別佩服 他!

c 你呀，還別不 佩服，鐵柱還真是個能人。

（4）a他說：“不，我 不后悔 ……我已經老得沒法后悔了。”

b真的愿意喝再喝，喝了可 別后悔 哦!

c別不后悔*

（5）a直到現在，陜西人說誰“瓜”得很，就是說誰 不聰明、太笨。

b 別聰明*

c 別不聰明

（6）a 三頭小老虎 不樂意 地低聲咆哮著。

b 別樂意*

c你 別不樂意 ，等我酒醒了，恐怕我也看不上你了!

（7）a不怕丟臉，反倒可能 不丟臉 。

b 孩子，好好考，別丟臉！

c別不丟臉*

（8）a所以我們并不著急，也 不悲觀 ，泰然處之。

b你不用犯愁，有信心， 別悲觀 ，準能把爹改造好。

c 別不悲觀*

（9）a上班時間居然去泡雅座，真 不害臊！

b怎么樣，要不要我給你拉弦子？ 別害臊 啦，這里都是自家人，信老也不在，唱起來吧。

c你別……你別不害臊！

從上述例子中不難看出，“不”、“別”以及“別不”三者的分布情況是很不一樣的。能夠進入“不……”格式的詞語，不一定能夠進入“別……”或者“別不……”的格式中。但是反過來，能夠進入“別……”或者“別不……”格式的詞語，卻一定可以進入“不……”的格式里。由此可見，相比“別”、“別不”而言，“不”的自由結合度要高得多，這也是在現實生活中其使用頻率比較高的一個原因。

從“不”、“別”、“別不”后面所接的成分來看，基本上可以分為兩大類：

1.動詞（例1、2、3、4）

在這4個例子當中，我們可以說“別不說”、“別佩服”，但是卻不能說“別不打架”、“別不后悔”。

2.形容詞（例5、6、7、8、9）

在這5個例子中，“別”不能與“聰明”、“樂意”相結合，可以和“悲觀”、“丟臉”結合；而能與“聰明”、“樂意”相結合的“別不”卻不能和“悲觀”、“丟臉”結合。

從對上述例子的分析當中，可以得出如下幾個基本結論：

1.“不”、“別”“別不”都可以和中性動詞（例1“說”）以及略帶褒義的動詞（例3“佩服”）相結合。但是，“別不”不能與帶有消極貶義的動詞（例2“打架”、例3“后悔”）結合

2.“不”可以和任何性質的形容詞相結合。

3.“別”可以和貶義的形容詞（例7b、8b、9b）相結合，但是不能同表示褒義或是積極意義的形容詞（例5b“聰明”、6b“樂意”）相結合。

4.“別不”可以和表示積極意義的形容詞（例5c、6c）相結合，但是不能與表示消極意義的形容詞（例7c“丟臉”、8c“悲觀”）相結合。

初步總結起來，圖示如下：

動（褒）動（中）動（貶）形容（褒）形容（貶）

不＋＋＋＋＋

別＋＋＋－＋

別不＋＋－＋－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例9C，即，“別不害臊”一句。此句中的“害臊”雖然包貶義不是很明顯，但是仍然可以與“別不……”結構相結合。并且此時“別不”結構的意義并不像例1c~例6c中的“別不”結構表示肯定意義，換言之，并非為雙重否定表肯定。具體說來，在例1中，1c“別不說”的意思就是“要說”，與1 a“不說”相對。而在例9中，9c“別不害臊”所要表達的意思恰好與9a“不害臊”相同。

上述種種現象的成因，我們認為，應當從結構和詞語的感情色彩兩方面入手。

“不……”表現的是一種主觀的、否定性的判斷或是評價，語氣較為堅定。比如“不好”、“不漂亮”、“不懂道理”、“不知廉恥”。所表現的都是主體（說話人）對某種事物的判斷和評價。

“別……”多表現的是一種規勸、建議、禁止義，即“不要……”，多為祈使句。正因為如此，“別”才不能與表示褒義的形容詞相結合。因為不可能勸阻、建議或是禁止別人向好的、積極的方向發展。因此，不能說“別上進”、“別崇高”等等。

“別不……”結構是由“別……”和“不……”二者聯合而成，因此兼有主觀判斷、評價和規勸、建議、禁止義。該結構的復雜之處在于，其具體意義是建立在具體的語境以及說話人的思想的基礎之上的。當該結構傾向于主觀規勸、建議、禁止義時，是一個雙重否定表肯定的結構，表示的是“不要不……”，即“要……”。此時它不能與貶義類的詞語結合。當該結構傾向于主觀判斷、評價義時，由于是表示的主觀判斷，因而與“不……”所表示的意義相似。例9即屬于這種情況。

綜上所述，無論是動詞還是形容詞，其與“不”、“別”以及“別不”(尤其是“別”和“別不”)的搭配，發生關鍵作用的是其感情色彩，隨著上述三者后接成分的褒貶的變化，它們的搭配情況就會不同。總的來講，“別”與具有消極、貶義色彩的詞的結合度要遠遠高于帶有褒義的詞。而“別不”則與“別”恰恰相反。此外，由于“別不”在結構上的特殊性，使得其兼具了兩種意義。這種兼有雙重否定句和祈使句性質的結構是否為漢語中所獨有，還需要進一步進行探究。"

參考文獻：

[1]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8。

[2]陸儉明、沈陽，漢語和漢語研究十五講[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3]邵敬敏、任芝瑛、李家樹等，漢語語法專題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

[4]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

[5]北京大學中國語言學研究中心語料庫，

http://ccl.pku.edu.cn:8080/ccl_corpus/index.jsp?dir=xiand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