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亞子出生于蘇州吳江黎里鎮,曾到蘇州應考,中了秀才。18歲入上海愛國學社,與蔡元培、章太炎、鄒容等交往,1906年加入同盟會。1909年11月,他和陳去病、高旭等發起創辦南社,并任主任。南社以文藝倡導革命,鼓吹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反對清王朝的專制統治,而南社不但在詩文方面對革命作出過很大的貢獻,并且以文人團體的身份從評論方面推進了戲曲(京劇)改良運動。辛亥革命后,柳亞子曾任孫中山臨時大總統府秘書,后任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柳亞子又是一位熱心于戲曲改革的戲劇活動家,1904年陳去病、汪笑儂等在上海創辦我國第一種以戲曲為主的文藝期刊《二十世紀大舞臺》,柳亞子為其寫了發刊詞,熱情支持戲曲改良運動。
二十世紀初的上海,活躍著一批創編新戲、鼓吹戲曲改良的戲曲藝人如汪笑儂、潘月樵、夏月珊、夏月潤等,其中還有一位就叫馮子和。馮子和是南派旦角的全才,張謇對歐陽予倩、梅蘭芳與馮子和的《貴妃醉酒》曾作評論,認為歐陽是“醉而不貴”,梅是“貴而不醉”(當時梅蘭芳尚年輕,藝術還在發展之中),唯有馮子和是“既貴且醉”。馮子和還是一位劇作家,編創過許多新戲。
馮子和,字旭初,號春航,祖籍蘇州,世居蘇州吳趨坊,祖上以經營清鹽作坊為生。父親馮三喜(本名福卿)幼年時因太平軍攻占蘇州,隨祖父離家逃難,后與家人失散,被人收留帶到北京,入了四喜班學藝,不久竟以青衣花旦在京都劇壇嶄露頭角。同治六年(1867)應上海丹桂茶園邀請,馮三喜與夏奎章、熊金桂、汪桂芬等南下獻藝,以《閨房樂》、《五彩輿》等劇受到上海觀眾歡迎,成為第一批定居上海的京劇藝人,1888年生子馮旭初。
馮旭初幼年隨父習藝,12歲時入夏家科班拜夏月珊為師。他一邊學藝,一邊在晚間出外讀書。晚上查房的人往往見他的宿舍門上懸一塊牌子,上書“出外讀書去了”。別人以為這樣定將受到責罰,但夏月珊卻說:“讀書是好事,何責之有!”馮子和后來還學習英文、舞蹈、鋼琴等,成為一個有文化素養的京劇演員。只半年后,馮子和便正式在丹桂茶園登臺,并以嗓音清脆,做工細膩一炮打響。由于其嗓音酷似當時上海名旦常子和,他被觀眾譽為“小子和”,不久正式搭班演出,并改名馮子和。1901年夏月珊帶他到蘇州演出,大觀茶園、麗華茶園爭相延聘,家鄉觀眾對這位童伶也十分青睞。1904年夏月珊、夏月潤兄弟創排新戲《玫瑰花》,在丹桂茶園上演時,年方16歲的馮子和出演主角玫瑰花。這出戲寫某一名叫玫瑰村的地方,有一位能文能武的少女玫瑰花。有一年,猛虎侵入村中,人畜受到傷害,村民請來前村獵戶相助驅虎。虎害既除,獵戶卻盤踞不走,帶來人禍。玫瑰花帶領村民齊心協力趕走獵戶,恢復家園。這個戲影射借清兵招來后患,宣傳“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思想,演出后引起熱烈反響,劇中人物被稱為中國自由女神的象征。柳亞子對馮子和在《玫瑰花》中表演的評語是:“特佳!”
柳亞子與馮子和相識于1906年,當時馮子和正在上海丹桂茶園演《百寶箱》、《刑律改良》,兩人一見如故,遂成知交。
1909年11月南社在蘇州虎丘舉行成立大會,其時馮子和恰好應聘在蘇州大觀園演出。柳亞子與俞劍華每晚必往大觀園,常常“百感如潮,亦不知其所由然也”。未幾,馮子和便欣然參加南社。1911年正月,南社雅集于上海,馮子和在上海新劇場演出《血淚碑》,這是馮子和編寫的一個時裝京劇,寫女學生梁如珍與男生石如玉的戀愛悲劇,刻畫了惡漢陸文卿的構陷謀害及男女主人公經受的種種磨難。馮子和演來纏綿悱惻,憂怨哀惋,其善于演繹人情的表演風格達到最佳境界。《血淚碑》上演時,柳亞子每日必偕俞劍華蒞臨新劇場,“沉酣傾倒,至匝月始去”。柳亞子詩曰:“一曲清歌匝地悲,海愁霞想總參差。吳兒縱有心如鐵,忍聽樽前血淚碑。”俞劍華、姚石子等人亦贊其“正則《離騷》,長沙惜誓,美人香草,寄托遙深,在悲劇中首屈一指,縱鐵石心腸,恐也不能無感。”
馮子和不僅演出進步戲劇,而且投身于革命活動。1911年10月武昌起義消息傳到上海,上海的革命者立即響應,在同盟會陳其美領導下舉行起義,馮子和毅然剪掉辮子,和潘月樵、夏氏兄弟一起參加了攻打江南制造局的戰役,為上海光復作出了貢獻。
在數年中,馮子和編演了許多新戲,在上海劇壇樹起了革新的旗幟,當時柳亞子和南社同人們紛紛在報上贊許和宣揚他的戲曲改革實績。馮子和編演的《妻黨同惡報》,以“制造女子、家庭為入手”改良戲曲,同時通過普通家庭善惡沖突來影射慈禧為首的妻黨。他編演的《江寧血》與名角龍小云、貴俊卿、孫菊仙等同臺,直接歌頌孫中山領導的北伐戰爭。柳亞子著文贊許:“丹桂第一臺演《江寧血》,春航扮女子北伐隊首領,出語雅馴、頗曉理想,非外人濫用新名詞者可比,知詩書之熏澤深矣。進謁徐固卿一幕,慷慨陳詞,不愧女豪口吻,層層推闡,說理精創。攻堯化門一幕,奮勇直前,英姿颯爽,木蘭、良玉不過是也。……吾終于此嘆觀止矣。”南北同人認為“刻下欲提倡社會教育,首宜改良戲劇,然海上花旦能肩此巨任者為誰,則非春航莫屬。”
然而也有一些劇評家把馮子和的京劇看作“野狐禪”。他們把上海另一名旦賈璧云奉為正宗,在小說時報上推出《璧云集》,并以“賈黨”自許,褒賈抑馮。為了回擊賈黨的挑戰,1913年柳亞子把他和俞劍華、葉楚傖、龐樹柏等人在報刊上所發表過的文章收集成上下兩冊,以《春航集》為書名出版發行。柳亞子在集中寫道:“余初識春航,在丙午年,時春航方在大新街丹桂茶園,所演《百寶箱》、《刑律改良》諸劇,觀之使人腸斷,固知馮郎當以悲劇擅長兮。自入新舞臺,芳名尤噪……”
1915年夏天,柳亞子與南社成員高吹萬、姚石子等十一人同游杭州西湖,與在杭的南社社友丁白丁、丁不識、陳虎尊、杜之夏等舉行南社的臨時雅集。其時馮子和正在杭州“新舞臺”演出京劇《血淚碑》、《馮小青》等劇。《馮小青》是寫馮小青的悲劇,馮小青是豪門公子,馮生之妾,因馮妻妒,小青郁郁病逝,年方十八。此劇突破青衣以唱見長的常規,全劇不重唱念,著重做功,尤其用眼睛傳情,別開生面。柳亞子特地為馮子和演《馮小青》一劇作碑文贊喻:“馮朗春航,能歌小青影事者,頃來湖上,泛棹孤山,撫冢低徊,題名而去,既與余邂逅,屬為點染,以示后人,用綴數言,勒諸墓側,世之覽者,倘亦有感于斯,民國四年夏五,吳江柳亞子題”。碑文由戲劇革新家李叔同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