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孔子是儒家文化的代表人物,記錄孔子和弟子言行的《論語》一書,以其所記錄的仁政、孝道、思學、禮樂等方面讓讀者了解到了東方文明的內斂敦厚和沉穩;而斐洛(Philo)則是希臘化猶太教的代表人物,是溝通希臘哲學、猶太傳統和早期基督教思想的典范。他的倫理神學文集體現了倫理是宗教虔誠信仰的本質,進而導引出有相當的張力的“亞文化”,即希臘—羅馬文化和希伯來—基督教文化。在這兩種不同的文化底蘊的濡濕中我們可以窺見孔子和斐洛各自的道德信仰、社會關懷以及各自的理想和希冀的趨同性。
關鍵詞:孔子;斐洛;倫理道德
[中圖分類號]:B0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1)-24-0323-02
引言
儒學主要是以其倫理文化起作用并著稱于世的。在儒學起作用的時代,整個社會生活幾乎都被倫理化了,所以梁漱溟先生把中國稱為“倫理本位的社會”。[1]孔子就在這樣的一個社會中扮演著一個說教者的角色,用他的倫理智慧和文化真精神來探求中國傳統的倫理哲學。它尋求的是如何更合宜,體現出來的是一種智慧的抉擇。而斐洛則是在一個兩希文明首次并列存在、相遇、相互叩問、互相交融的歷史時代充當“哲學醫療”的心靈導師,聚焦在“幸?!焙汀靶撵`寧靜”的追求上,側重介紹倫理性—治療性的哲學思想,從而對人生的苦難和治療的各種深刻反思投入更為廣泛的思考和關注。一個時代應該有一個時代的哲學,分析研究這兩個時代的倫理哲學觀,也許可以讓今天的人感到更多的共鳴。
一、論道德本體—仁愛(Humanity)
美國的學者羅思文在詮釋孔子的“仁”的概念時指出:“仁”是指一個完整的人而言,即:在禮儀角色和人際關系中體現出來的,后天所獲得的感性的、美學的、道德的和宗教意識。正是人的“自我領域”,即重要人際關系的綜合,使人成為完全意義上的社會人。[2]
這段文字,對孔子“仁”的認識是準確而又到位的,給“仁”添加了社會性的色彩,使人更容易領悟到其中的哲學意蘊??鬃幼约簩Α叭省币灿兄T多闡釋,僅在《論語》中就有一百零九見。其基本內涵,濃縮在他與樊遲的問答中:
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問知。子曰:“知人?!?/p>
孔子把“愛人”作為一種明確主張提出,在《論語》中還有兩見,即“節用而愛人”(《學而》)和“君子學道則愛人”(《陽貨》)??鬃诱J為,“仁愛”除了“愛人”之外,還應該具備其他諸多優良的品格和特點,從而使“仁”成為統攝諸德行的核心范疇。當然,孔子的仁學體系還遠不止這些,除了“仁”的基本內涵,目前的學者還探究出“仁”的調節范圍、“仁”的理論基礎、“仁”的精神境界、“仁”的道德境界和“仁”的實現途徑等多元化研究方式。[3]
總而言之,“仁”是孔子思想的核心范疇,也是儒家學說得以確立其主流文化地位的主要根據?!叭省弊值母拍铍m然不是由孔子提出的,但是經過孔子的詮釋和倡導,意義更加明確,內涵也更加豐富,推行更加有力??鬃邮状翁岢龊驼撟C了人性、人道、人格與人的生存、發展權利等重大問題。他試圖用仁愛精神融化封建等級的講解,使“仁”由原始的道德概念上升到具有實踐理性和人文精神的哲學范疇,構建了以人為本位的仁學體系,啟動了從人的發現到人的自覺這一歷史進程。
與孔子主動積極宣揚自己的學術相比,為了猶太教的生存,斐洛不得不迎合統治者的思想,使猶太教學說在一些重要的理論問題上向希臘文明妥協。這一妥協對于當時的猶太人來說是痛苦的,但是他的思想卻在客觀上成為基督教學說的佐證,為基督教人道主義奠定了理論基礎。在《論仁愛》一章中,斐洛以自己獨特的思想來詮釋仁愛的境界。他為發揚仁愛所立的一條誡命就是窮苦人的工價要當天支付,因為按著公正來說,人若為自己所從事的工作付出了汗水,就當為此得到完全而及時的報償。除此以外,他又論到關于定居者的條例,要求那些迫于環境遷居他鄉的人對接納他們的人民要表示尊敬,把仁愛所能發揮出來的影響擴展到更遠的地方。
猶太傳統在斐洛的思想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這在他的倫理學書中有集中的體現。斐洛的倫理觀念建立在摩西律法的基礎上,而嚴格遵守律法本身就是猶太人最根本的標志。在斐洛的倫理觀中,仁愛和公義占據重要地位。他甚至斷言,這兩種德性在人與其同胞的關系領域中是主要的德性。而仁愛和公義都是猶太倫理中的核心要素。斐洛曾在其《論美德》中談到:“仁愛在本性上最接近虔誠,是虔誠的孿生妹妹”。[4]仁愛,在斐洛看來意味著幫助窮人,“自愿招獻” [5]這正是猶太倫理特征的體現。
二、論道德準則—中庸與logos
如果我們把肯定人性及對人性的完善作為出發點,那么我們可以說,孔子的儒家思想與斐洛的德性倫理學強調的人的一種天性的完善與實現,是人的一種自我實現,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仁愛”是德性之德。那么,我們探討的內在道德準則是什么呢?作為可能性,是潛在的。它必須依賴于人類的行為呈現出來。德性蘊含在行德這一行為中。行為,在儒家那里,是中庸。
儒家的中庸之道,既是哲學上的認識論和方法論,又是人倫道德上的行為準則。“中庸”的精神實質,乃是把普遍的道德原理與具體的倫理實踐相結合,達到一種“從心所欲不逾矩”的理想境界。[6]在這里,所謂“中”,體現了處理事物的正確性;所謂“庸”,體現了適用于一切事物的普遍性。因此,所謂“中庸”,就是正確而普遍的真理。
在《論語》一書中,中庸不僅是孔子的真理觀,也是孔子的矛盾觀。他的“君子和而不同”與“過猶不及”的命題,就是對矛盾構成、矛盾處理和矛盾轉化的認識,蘊含著豐富的辯證法思想。從這兩個方面來看,在孔子那里,“中庸”已由原始的道德范疇上升到哲學的高度,由道德意識演進為哲學理念。
首先,孔子的“君子和而不同”,是對矛盾構成和矛盾處理的正確認知。在當時的社會歷史條件下,孔子雖然不能對矛盾的表現形式作出全面而理性的分析,但是他所主張的“君子和而不同”顯然已經看到了事物存在的多樣性,以及這種多樣性和諧共處的可能和必要。例如,對“文”與“質”,孔子反對“質勝文”或“文勝質”
的單方面勝利,主張“文質彬彬”;對“寬”與“猛”,孔子主張“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事以和”。這些都說明了孔子對矛盾轉化和諧共處的正確認知。其次,孔子的“過猶不及”,解釋了客觀事物普遍具有的質的規定性,是對矛盾轉化的新的認識。實際上是看到了保持事物質的量的界限,就是我們所說的“度”。例如,以“勇敢”為中道,過為“魯莽”,不及為“怯懦”。根據這種思想,孔子對許多行為進行了考察,提出了這些行為保持“中”的量的界限及超過了這個界限而引起的變化:“周”(團結)之過為“比”(勾結)、“樂”之過為“淫”、“哀”之過為“傷”、“群”之過為“黨”等等。這種思想,比較完整地反映了辯證法的質、量、度的意義及其相互關系,是人類認識客觀事物的一次飛躍。孔子的“中庸”之道,不僅是倫理道德層面上一種信仰,更是披上了理性的色彩的外衣,成為人們修身養性的圭臬,需身體力行。
如果說孔子的“中庸”是理性的信仰,是一種辯證法的矛盾對立轉化,那么斐洛的“logos”則是信仰的理性,是一種融通。[7]對斐洛來說,哲學對《圣經》的從屬就意味著理性對信仰的從屬,這在斐洛對《圣經》中的話“亞伯拉罕信耶和華,耶和華就以此為他的義”的解釋中得到了清楚的體現——“一種非理性的沖動產生和發揮作用都是來自我們那能腐蝕真理的理性和精神”。[8]
在希臘哲學中,logos是希臘思想的標志,但是,logos理論也同樣是斐洛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斐洛賦予logos以各種名稱和含義,甚至稱logos為“Eternal logos”,把logos說成是上帝,這樣不僅賦予logos以神性,而且也賦予了logos以人格特性。斐洛所說的logos存在的三個階段,首先作為上帝的智慧、圣靈、圣言、觀念和思想而存在,其次作為上帝創世的模型而存在,最后作為被創造世界的一部分,存在于世界之中。如果logos同時也是上帝本身,那么上帝就通過它進入了世界,“智慧所具有的勇氣和棄世觀念就可能被植根于救世觀念中的信仰和勇氣所代替,這是一種對這樣一個上帝的信仰,這個上帝違背自己的本性,加入到人類的苦難中來了。[9]如果按照斐洛的觀點,世間一切智慧都來自logos,而logos最高的存在形式是上帝的道(圣言)和上帝本身,因此,智慧的勇氣一旦與logos相結合,便解決了智慧勇氣如何可能的問題。這種可能性來自人的信仰,是信仰使人獲得了生存的勇氣,也使人獲得了正視死亡的勇氣。如果人能夠有足夠的勇氣面對生與死的挑戰,那么像耶穌一樣受難,便不僅僅是一種理想,而是完全有可能實現的。
三、論道德哲學意蘊及其現代價值
人類歷史的發展往往是充滿悖論的,正如血與火的奴隸社會把人類帶入文明社會一樣,商品經濟社會也一定會在使人物化或異化的同時開辟人發展的嶄新階段。[10]我們發現,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倫理中包含有心性修養的因素和作為制度和禮儀的因素。就精神信仰而言,這里只涉及心性修養的層面。心性修養又可以分為兩個方面:超越個體意識的理念和為達到這種理念所作的自我修養。這兩方面是緊密聯系并且相互融會貫通的。而作為理性工具的制度和禮儀,則在最大程度上給予了心性修養超越自我品質的可能性。市場經濟一方面使人們物化,另一方面又為人漾起這種物化,占有人的內在本質準備了條件,但這種揚棄必須以人的精神品質為依托,在所有的精神品質中,對世俗活動的超越為最根本的精神品質。因為超越是一種境界、一種信念,有了這樣的境界和信念,其他品質才有了產生的平臺。
再來看看斐洛。斐洛的寓意解經及其相關的著作中已經體現了自己的思想傾向。它體現了希臘化猶太人看待自身傳統和希臘傳統的方式。隱藏在這種世界觀背后的是斐洛本人的價值取向。對于一個思想家來說,容易想到的是如何有尊嚴地寧靜地生活在這樣一個需要全面重新求解的世界中,倫理學是他首先想到的一個維度。然而他的倫理學又之中與神學以及他內心的神秘主義結合起來,追求智慧的安寧、中止世界之紛亂、渴望回歸內心生活的愿望與斐洛關于猶太教的希臘化解釋在倫理上是趨和的。他崇拜亞伯和該隱。亞伯是追求內心生活的人,是內在的人;該隱則是在世界中沉浮,為外在欲望支配的人。在市場經濟繁榮的今天,沉思的生活只是在沉淪張揚至極致的時候才會有所顯現,在日常生活狀態中更多的只是遮掩了神圣直觀的該隱的世界,這是一種多么似曾相識的險境!
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文化一直將做人、培養、形成、確立、傳播道德、德性、美德視為儒家的主要使命之一。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傳統的儒家哲學是一種道德哲學,而這個道德哲學又可以視作德性倫理學。[11]而斐洛的思想主要指向存在于公元前后地中海文明諸形態領域中的神圣基礎的皮變形,存在與兩希文明相遇時期人生倫理經驗與神圣世界相遇的視界融合。從這個角度來說,斐洛的倫理學超出了希臘知識論和理智論的思辨域限,成為一種倫理直觀的神學負載,這給隨后的希臘拉丁基督教思想家們提供了經驗上的想象力和創造力,拓展了兩希文明融合的道路,并濫觴成西方文明的趨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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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D. Yonge. The Works of Philo[M]. Hendrickson Publisher, 1993: 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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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楊清榮,經濟全球化下的儒家倫理[M],北京: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 104。
[11]沈福順,儒家道德哲學研究[M],山東: 山東大學出版社,2005: 2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