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月亮和六便士》主要講述了查理斯·思特里克蘭德因執著追求藝術和自由,最終遠離西方文明,為藝術獻身的人生故事。以社會心理學“邊緣人”這一概念為參照,從查理斯的自我精神狀態和反文明的行為兩個層面分析他的邊緣人形象,不僅展現出西方燦爛的物質文明中人的精神困境,還反映出毛姆對人性和社會的深刻反思。
關鍵詞:毛姆;《月亮和六便士》;邊緣人
作者簡介:鄒林鳳(1986- ),女,湘潭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1)-24-0081-02
《月亮和六便士》發表于1919年,是薩默塞特·毛姆以法國印象派畫家高更為原型創作的。主人公查理斯是一位倫敦的證券經紀人,擁有體面的工作和富裕美滿的家庭。年近不惑,他突然拋棄了令人羨慕的事業和生活,離開家人前往巴黎,只為追求繪畫藝術。他的生活開始變得非常窘迫,險些因饑餓和疾病而喪命。后來,他來到塔希提島與土著人生活在一起,創作出了一幅幅曠世奇作。最后,他患了嚴重的麻風病,身體漸漸腐爛時,他仍想著那副未完成的壁畫。可以說,查理斯一生都在追求個人精神自由和藝術完美之路上艱難地跋涉著。
查理斯的邊緣人形象貫穿了他人生的始終。德國心理學家勒溫首先提出“邊緣人”這一概念。他指出,“邊緣人是對兩個社會群體都參與不完全,處于群體之間的人”。[1]在社會學中“邊緣人”主要指游離于多數群體的少數個體。他們在邊緣環境下過著進退兩難的生活。“從農村轉入城市、從某一行業轉入另一行業、從某一國家移民到另一國家,其角色均屬于邊緣人。”[2]伍爾夫曾評論說:“讀《月亮和六便士》就像一頭撞上了高聳的冰山上,令平庸的生活徹底解體!”查理斯的傳奇人生和種種荒誕行為不禁令人產生疑問。過著幸福快樂生活的他為什么總是沉默寡言,讓人突然感受到“一種莫名的不安”?[3]作為繪畫天才的他為何會做出野蠻人的瘋狂舉動?本文以邊緣人為視角,試圖從查理斯的精神狀態和反文明的行為兩個方面解讀其邊緣人形象。
一、精神上的“他者”
毛姆給人的表面印象是位享有盛譽的小說家和劇作家。他被賜予“榮譽侍從”的封號,擁有豪華的別墅。但是名利雙收并未給他帶來真正的幸福。因患有口吃癥,他屢遭同學們的取笑和老師的排斥,這也促使他形成了孤僻的性格。幼年喪母,他被交給陌生人撫養,從那時起他就是一個沒有故鄉的人。之后他不停地在世界各地游歷,更增加了一種無根的漂泊感。因此,他在作品中一直致力尋找一處精神的家園以安置漂泊的心靈。他的小說人物形象大都是一批尋找精神家園的漂泊者,查理斯可謂是其中的典型人物之一。
毛姆在《總結》中寫道:“我感到最孤獨的時候,就是沉浸在歡樂或悲傷氛圍中的人群的時候,我從未體會到正常人的普通情感。”[4]在熱衷各種社交活動的英國中上層社會,查理斯也是孤獨的。社交場上的人雖然個個身份高貴,帶著躊躇滿志的神色,見面時卻冷冷淡淡的。為了讓宴會熱鬧一些,每個人故意提高嗓門講話,并非真心交談。查爾斯一點社交本領都沒有,“他只不過是一個忠厚老實、索然無味的普通人”。他甚至認為把短暫的生命浪費在無聊、虛偽的應酬上令人無法理解。他的夫人是一位典型的中產階級中上層主婦,樂于承擔相夫教子的責任,可謂是“壁爐天使”。[5]另外,她愛慕虛榮,喜歡附庸風雅。為了維持自己的地位,在喧囂紛擾的社交季節,她總會邀請很多客人共進午餐,舉辦各類茶話會,周旋于各種社交場合。與丈夫不同,她在社交場上有著自己獨特的本領。交談中出現冷場等尷尬場面,“她總能說出一句合適的話使談話繼續下去。”
查爾斯夫婦的生活模式“像一條平靜的小河”,給外人以“安詳親切之感”。然而作者筆鋒一轉,“這種安詳寧靜的快樂好象有一種叫我恐懼不安的東西。”查理斯突然離開了英國,拋棄了生活了十七年的妻子和一雙可愛的兒女。但是,到了這種地步,她人對丈夫的精神世界竟然一無所知。在她眼里,她丈夫是個“十足的小市民”,沒有一點藝術細胞。她以為表面光鮮的家庭是真正完美的,以為丈夫一直生活得很幸福。查理斯的出走在社交圈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人們都認定他因婚外情而拋家妻子,簡直是個十足的惡棍。沒有人理解,甚至察覺他是為了藝術而出走。在倫敦的中上層社會,查理斯始終不被人理解,也無法融入他們的生活,徘徊在社交圈的邊緣。表面上,查理斯過著平靜甚至優裕的生活,然而在精神上他是疏離的,與生活的環境格格不入,成為了精神上的“他者”。
二、現代文明的反叛者
斯賓諾莎這樣定義自由人:“不受他人的支配,而是基于自己的意志,而且僅作他所認識到在他的生活中最為重要之事,亦即僅追求他所最愿望的對象。”[6]查理斯內心非常渴望自由,但是他無法在倫敦的中上層社會為自己的精神理想找到立足之地。“事事要邀獲別人批準,或許是文明人類最根深蒂固的一種天性”。在倫敦,他被家庭和其他社會關系支配了數十載,從事證券經紀人的職業,每天與金錢打交道。直到年近不惑,渴求自由的欲望突然因繪畫而爆發。畫畫成了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事。為了繪畫,他可以背棄家庭、漠視道德,采取反社會的行為。追求自由的欲望驅使查理斯盡力掙脫世俗的枷鎖去迎合精神的呼喚。與此同時,這種欲望像一種強大的離心力,把他甩到了現代文明社會的邊緣。
為了藝術查理斯來到巴黎,但是素有藝術天堂之稱的巴黎沒能激起他的創作靈感。因為在巴黎這個現代文明的中心,所謂的文明約束了人追求更高的精神境界。人們一步步變成了物質的奴隸。然而,查理斯從來不屑追求物質。他的生活極其潦倒。他的身體瘦得只剩皮包骨,“有六個月之久每天只靠一頓面包和一瓶牛奶過活”,“完完全全地過著一種精神生活”。此外,查理斯對待愛情的態度、他反社會的行為與歐洲主流社會倫理道德也是是格格不入的。有一次,他身染重病,他得到充滿同情心的畫家施特略夫的照顧。然而他心中不存絲毫感激之情,反而強占了施特略夫的畫室,甚至占有了他的妻子布朗什,導致布朗什自殺。在他看來,布朗什自殺并不是因為他拋棄了她,而是“因為她精神不健全”。在藝術面前,“她實在是個一點兒也不重要的角色。”對他來說,他的妻子和布朗什都是藝術祭壇上的犧牲品而已。他像一頭沒有靈魂的野獸,文明社會的道德對他不起任何約束作用。
毛姆曾說,“如果我覺得生活實在無法忍受,我想我并不缺乏勇氣離開這個我已經不能再隨心所欲的舞臺”。[7]實際上,他一直以矛盾的態度面對生活,從未真正離開他無法忍受的生活圈子。而查理斯可謂是毛姆筆下在尋求解放的道路上走得最徹底的。他內心期盼能有一個遠離金錢和喧囂的靈魂棲息之地,他曾心馳神往地說道:“有些時候我就想到一個包圍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中的小島……我想在那樣一個地方,我就能找到我需要的東西了。”如羅曼所言,“《月亮與六便士》呈現出一個小說的世界,那里充滿了美好、藝術和完美”,[8]對查理斯來說,塔希提似乎就是這樣的地方。“他在這個遙遠的海島上似乎同在歐洲不一樣,一點兒也沒有引起別人的厭嫌;”“他的奇行怪癖也沒有人感到詫異。”那里的自然風景是他創作的最好素材。深愛他的土著女孩愛塔照顧他的生活起居,他可不用去考慮生活中的任何事情。在塔希提島這樣一個“離開人類文明幾千里以外的地方”,查理斯徹底走向了反叛世俗社會的道路。但是在當地人只是以寬容的態度接受了他的存在,并不能欣賞這位繪畫的天才。“他在這里得到的是同情”,他仍然游走在社會的邊緣。
三、結語
對毛姆來說,“英國只意味著我無法履行的某種義務和令人煩惱的責任,只有和英國劃開界限,我才能找到自我。”[9]查理斯也是如此。在英國,他為“六便士”壓抑地活著,物欲橫流的西方社會無法滿足查理斯的內在需求。在經歷了空虛的前半生后,他開始追求心中藝術和自由的“明月”。查理斯從壓抑走向了自由,從順從走向了反叛,從文明走向了野蠻,卻同時身陷邊緣困境。因為在英國或法國,他是“一個不合時宜的人”。在塔希提,他始終是一個外來者。無論是逃離西方文明還是遁入邊緣的土著文化,他都無法擺脫邊緣人的身份,注定是一位精神的漂泊者。
參考文獻:
[1]庫爾特·勒溫,高覺敷譯,拓撲心理學原理[M],商務印書館,2003,第181頁。
[2]車文博,當代西方心理學新詞典[M],吉林人民出版社,,2001,第18頁。
[3]薩默塞特·毛姆、傅惟慈,月亮和六便士[M],外國文學出版社,1981,第29頁。
[4]Maugham, W. Somerset.The Summing Up,London: Pan Books Ltd,1976,136.
[5]Powell,David.The Edwardian Crisis: Britain 1901-1914,New York:Macmillan,1996,73.
[6]斯賓諾莎,賀麟譯,倫理學[M],商務印書館,1981,第205頁。
[7]毛姆,俞亢詠譯,毛姆隨想錄[M],百花文藝出版社,1992,第71頁。
[8]Rohman,Adibur.Dialectics of Freedom in Somerset Maugham,India: Kalpaz Publications,2005,112.
[9]Maugham,W.Somerset.The Summing Up,London: Pan Books Ltd,1976,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