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刑法修正案(八)已經正式將“惡意欠薪”的行為規定為犯罪,因此,應該將討論的重點由“惡意欠薪”行為是否入罪轉向法條規定本身。但法律不可能沒有缺陷,此次修正案有關“惡意欠薪”的規定必然有其積極的意義,然而存在的諸多問題與缺陷也是不能忽視的。應在討論研究的基礎上盡快作出“惡意欠薪罪”的法律解釋,并完善相關配套制度,以使法律規定切實得到執行,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
關鍵詞:刑法修正案 “惡意欠薪” 意義 不足
中圖分類號:D9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11)25-0138-02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八)》已由第十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九次會議于2011年2月25日通過,其中將“惡意欠薪”行為正式入罪。在刑法第276條后增加一條,作為第276條之一,并分三款予以規定。至此,在刑法修正案公布之前,對于“惡意欠薪”行為是否應該入罪的爭論應告一段落,而是應基于“罪刑法定”原則,將視角轉向法條規定本身,并討論研究其意義與不足,進而為完善該規定提出意見與建議,以真正維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研讀新增設的“惡意欠薪罪”條款,筆者認為,該項新規定有著諸多積極意義,但同時也存在著值得商榷之處。
一、積極意義
1.維護以農民工為代表的眾多勞動者的合法權益,促進社會的和諧穩定。對于很多勞動者來說,最主要的收入就是工資,甚至是勞動者的唯一生活來源,是他們自身及其家人賴以生存的條件。“惡意欠薪”直接侵害了勞動者的勞動成果,阻斷了他們的基本生活來源,不僅侵害了公民的財產權,還可能威脅到勞動者基本的生存權,對勞動者及其家人的生存造成了巨大的威脅,其危害不亞于盜竊、詐騙等犯罪行為,具有廣泛和嚴重的社會危害性。
此次修正案針對“以轉移財產、逃匿等方法以及有能力支付而不支付勞動者勞動報酬”的“惡意欠薪行為”規定為犯罪予以打擊。這樣,利用最嚴厲的刑法予以懲戒“惡意欠薪者”,加大其違法成本,有利于保護勞動者特別是弱勢群體的合法權益,同時對于維護社會的和諧穩定具有重大意義。
2.與國際接軌,履行國際公約的應盡義務,提升中國的國際形象。各國的法律制度雖受制于本國的國情,但在與犯罪行為作斗爭的對策上,還是存在相通之處的。當前,世界上許多國家都注重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紛紛將欠薪的行為納入刑法調整的范圍。如《加拿大勞工標準法》規定,“如果雇主對向檢察員反映本單位工資支付問題的雇員予以解雇或加以歧視,即構成犯罪,立即予以處罰,其處罰為1 000加元以上或處以一年以下監禁,或罰金與監禁一并執行。”同時,諸如韓國、新加坡、中國香港地區、臺灣地區等地均對懲治欠薪行為有著明確而完善的法律規定。
因此,此次刑法修正案將有關“惡意欠薪”的行為入罪,符合國際潮流,對提升中國的國際地位與形象大有裨益。同時,由于中國已加入國際人權公約,這也是履行國際公約的應有表現。
3.彌補現行法律的局限性,完善規范勞資關系的法律體系。現行規范勞動工資關系的法律法規主要有《勞動法》、《勞動合同法》和《勞動部關于實施最低工資保障制度的通知》等,以及《民法》、《民事訴訟法》、《企業破產法(試行)》等。
總的來說,各類相關法律法規體系龐雜、效力等級不一,相關規定時有沖突,對勞資關系的規定較為原則,不易操作執行。如作為規范勞動工資關系基本法的《勞動法》第91條規定,“用人單位有下列侵害勞動者合法權益情形之一的,由勞動行政部門責令支付勞動者的工資報酬、經濟補償,并可以責令支付賠償金:克扣或者無故拖欠勞動者工資的……”
這些規定往往抽象的以“應該保護”、“必須支付”等加以描述,對權利救濟的規定都過于籠統,賦予勞動行政部門的監督職權僅為責令支付勞動報酬、經濟補償和責令支付賠償三種。總的來說,處理手段單一、薄弱,缺乏剛性。尤其在規制“惡意欠薪”的行為上顯得捉襟見肘。
刑法修正案關于“惡意欠薪”入罪的新規定,使得刑法與民法、行政法等其他相關法律法規相互銜接、相互補充,形成一個更加嚴密、完整的勞動保障法律體系,更有效地遏制欠薪行為,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4.只是具有嚴重社會危害性的“惡意”行為才入罪,符合刑法的補充性和謙抑性。日本刑法學者平野龍一指出:“即使行為侵害或威脅了他人的生活利益,也不是必須直接動用刑法。可能的話,采取其他社會統制手段才是理想的。可以說,只有在其他社會統制手段不充分時,或者其他社會統制手段(如私刑)過于強烈,有代之以刑罰的必要時,才可以動用刑法。這叫刑法的補充性或者謙抑性。”據此,刑法是社會的最后一道防線,具有保障法的性質,當其他部門法不能充分保護某種利益時,才由刑法保護。
如上文所述,之前雖有民法、行政法等法律法規對勞資關系的規定,但對“惡意欠薪”行為都缺乏具有可操作性的實質性懲治。當前“惡意欠薪”比較嚴重的實際現狀是,民事與行政制裁均不能對其進行有效控制與打擊,其危害程度已經達到了相關的民事法律所不能調控或難以有效調控的程度,這就需要刑法進行制裁。
并且,此次刑法修正案并非把所有“欠薪行為”均作為犯罪來處理,只是那些“以轉移財產、逃匿等方法逃避支付或者有能力支付而不支付勞動者的勞動報酬”,且“數額較大”或“造成嚴重后果”的社會危害性較大的行為才加以刑法處罰。這些正是刑法補充性與謙抑性的體現。
二、存在問題
1.犯罪主體的界定比較困難。對于此罪主體為一般主體,即包括自然人和單位,不存在問題。但在實際生活中往往存在以下一種情況:對于拒不支付勞動報酬的行為,表面上看是雇主直接拖欠員工工資,比如工程建筑中包工頭拖欠農民工工資的行為,然而造成拖欠的原因是由于乙方(承包方)沒有把工資及時交付給包工頭,而乙方沒有及時交付又是因為甲方(發包方)的拖欠造成的。那么在這種情況下,究竟誰是犯罪主體就比較復雜。而且許多工程,包工頭之所以拖欠農民工工資,其實源頭就在政府那里,因為這是一項政府工程,正是政府欠了包工頭的錢。那么,“霸王硬上弓”硬上工程導致的“惡意欠薪”該追究誰的責任?其犯罪主體又是誰?
2.主觀方面,如何合理界定“惡意”一詞存在疑問。對于“惡意欠薪罪”,何謂“惡意”?如何判定“惡意”?恐怕會大費周折。聯合國《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中明確指出“任何人不得僅僅由于無力履行約定義務而被監禁”,況且善與惡原本就是主觀色彩濃重的價值判斷詞匯。因此,如何界定“惡意”顯得十分重要。但讓人擔心的不僅是“惡意欠薪罪”之“惡意”可能被“擴大化”,而且在證據難以成立或者法官的“自由裁量權”之下,真正的“惡意”會輕松逃脫。
3.“有關部門”亟待明確。刑法修正案規定,逃避支付或拒不支付勞動者勞動報酬的行為,還需要“經政府有關部門責令支付仍不支付”的,才構成犯罪。該規定不太明確,政府“有關部門”指的是哪個或者哪些部門,需要進一步做出說明。而實際生活中,很多農民工不懂得有關程序,大都是直接向雇主索要,而不會想到事先還要去找政府“有關部門”去“責令”。因此,這里規定“經政府有關部門責令”的前置程序,反而間接保護了無良雇主。并且如此規定,那么未經政府有關部門責令支付或者政府責令之后馬上支付的欠薪行為,算不算“惡意”?要不要處罰?筆者認為,“經政府有關部門責令支付仍不支付的”規定實屬“畫蛇添足”之舉,且有給惡意欠薪者躲避懲罰留后門之嫌疑。
4.“數額較大”、“嚴重后果”及“時間”等規定尚需明確。刑法修正案中有“數額較大”及“嚴重后果”的規定,但多少才算“數額較大”?比如,整體拖欠100名工人工資,每人拖欠2 000元,合計起來就是拖欠20萬元,數額應該較大;如果拖欠2名工人的工資,每人5 000元,合計1萬元,雖然總數還算不上較大,但對于每一名工人來說數額卻不小。因此,“數額較大”是拖欠總額還是人均額?如果是人均額,那么又應該是多少呢?同時,“嚴重后果”可能是因討薪造成的人員傷亡或破壞社會秩序等情況,但具體包括哪些情況?這些都需要進一步明確。另外,不支付勞動報酬的“時間”未予規定,欠薪一年是欠,欠薪十幾年也是欠,如果沒有一個明確、統一的時間界定,該規定恐怕很難切實有效的得到執行。
三、結語
“法律的制定者是人不是神,法律不可能沒有缺陷。因此,發現法律的缺陷并不是什么成就,將有缺陷的法條解釋得沒有缺陷才是智慧。”我們不能指望“惡意欠薪”入罪之后便萬事大吉、一勞永逸。對于存在的“概念模糊”等問題,必須盡快作出具體的剛性解釋,使該項規定切實得以操作執行,以真正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另外,“惡意欠薪”之所以會成為嚴重的社會問題,還有深層的制度性原因。這并非一條刑法修正案所能徹底解決的。因此,除了刑法的完善,還需要建立健全的社會保障體系、欠薪保障基金機制及監督管理制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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