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日本儒學是從中國儒學吸取滋養、以中國儒學的發展為原動力而逐步成長的。儒學倫理日本化的結果使“忠勇”成為武士道信奉的儒學德行。明治維新以后,武士道精神惡性膨脹為近代日本國民道德的核心,進而釀成軍國主義的溫床,反過來又為軍國主義徹底奉獻。
關鍵詞:日本儒學 中國儒學 民族文化 “忠勇”觀 武士道精神
中圖分類號:G11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11)25-0274-02
公元5世紀前后,中國儒家經典隨漢字一起傳入日本,在政治、思想、道德、習俗上對日本產生了深遠影響,為日本社會徹底擺脫原始氏族公社意識,建立實現統一國家的各項政治制度,樹立君臣意識,奠定了思想基礎。
公元604年,深受中國儒家思想影響,對中國燦爛文化推崇備至的圣德太子,以儒學為中心,摻雜法家、道家、儒學思想,制定了全由中國儒家經典成語編成的政府施政方針《十七條憲法》。到公元701年(日本大寶元年),日本天皇為了鞏固儒學,參考唐代制度,又制定了大寶律令。《大寶律令》對儒學在國家教育中的地位、組織體制和教學內容都有明確規定。把儒學作為貴族子弟在大學的必修課程,并明確將《孝經》、《論語》、《禮記》等儒家經典列為大學的必讀書目。奈良、平安時代,儒學更為昌隆,天皇敕封孔子為“文宣王”,命各地祀孔。政府詔令每戶人家須藏有《孝經》一本,使儒學越出上層社會,進入尋常百姓之家,成為維持社會穩定的教化手段。
可見,日本儒學是從中國儒學吸取滋養、以中國儒學的發展為原動力而逐步成長的。然而,日本儒學又不是中國儒學照相式的翻版,而是經日本文化改造的變形物。它反映了日本傳統文化的民族性特質,并對近現代日本人的思想觀念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中國儒學把仁、義、禮、智、信作為最重要的美德,其中“仁”是擺在第一位的。而在日本,“仁”從未獲得像在中國那樣的地位,“忠勇”是武士階級信奉的儒學德行,這反映了日本當時社會的需要。在日本,“忠”的基本含義通常在于完全獻身于主人,即為了效忠主人,可以完全犧牲自己。日本江戶儒學的開山鼻祖林羅山的“忠孝合一”說,就認為若兩者不可兼得,“舍孝取忠可也”。
然而,在中國,“忠”最早見于《論語》的《學而》篇和《子路》篇,指的是誠意待人,以誠相待。在中國儒學看來,“忠”是“愛人”的積極表現,是指自己良心的誠實真摯。在中國民間,“忠”的意識沒有“孝”(體現家族、血緣關系)的意識濃厚,就連官方也很重視“孝”。
儒學倫理日本化的結果是“忠”的思想被推崇到極致。早在7世紀初圣德太子的《十七條憲法》中就有“君則天之,臣則地之”、“君言臣承,上行下靡”之規定。這里,天皇被認定為日本國獨一無二的最高首領。
日本武士道的鼻祖山鹿素行(1622—1685)在對武士道進行系統的理論總結時,也大量吸取儒家思想,建立了以儒家思想為理論骨架的武士道,即“士道”。山鹿素行從傳到日本的朱子學中找到了武士道的“理論根據”:提倡遵“忠節”、“武勇”、“義理”等儒家倫理道德,表現出了“盡忠死難”的所謂“武士精神”。他把“安天命”、“盡忠孝,講仁義”等作為武士修養的內容,把“得主盡忠”作為武士應盡的本分,向武士灌輸“忠于主君”、“不顧身家”的思想,還要有“報恩、克己、面對死亡而不動搖的勇氣”。并規定了一套繁雜的道德規范、規矩和禮法。
可以說,日本儒學是武士道精神的思想基礎。到江戶時代后期,日本陽明派學者、明治維新的先驅者吉田松蔭(1830—1859年)在山鹿素行武士道論的基礎上又提出了“七規七則”和“忠魂不滅”說。這一“理論”及其實踐,對明治維新后尊崇天皇、效忠天皇的思潮影響極為深遠,對軍國主義鼓吹為天皇效死,欺騙日本人盲目充當侵略戰爭的炮灰發揮了很大作用。
日本著名數理經濟學家、社會學家森島通夫評論說:“忽略仁慈而強調忠誠,只能被看做是日本的儒教所獨具的特征。”[1]1882年,天皇給日本軍人所下的命令就是按照日本儒教的觀點寫成的,這個命令“強調了儒教的五個美德(忠誠、禮儀、勇敢、信義、節儉);但是卻沒有特別地考慮到仁慈——這個中國儒教的核心的美德”[1]。
所以,武士道信奉的儒學德行和中國儒學雖然大同小異,武士道精神所強調的忠勇觀其實就是中國儒學所強調的忠和勇,然而相較于中國,其忠勇又有另外的含義。
就忠這一道德觀念來說,森島通夫在評論日本的“忠”與中國的“忠”之主要區別時,就這樣解釋:“在中國忠意味著對自我良心的誠實。在日本雖也在同樣意義上使用這這個詞,但其準確的意思則是全心全意對自己領主竭盡忠誠,直至為主犧牲。”在中國,孝是忠的前提,是道德之本。孟子說:“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2] 總之我們可看出在中國“忠”是以禮道為條件的,而在日本則不同。日本武士社會價值的核心理念是:臣對君無條件忠誠。
中國學者從來就不強調“勇”在個人修養中的作用。如孔子說:“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并不刻意強調勇敢,培養勇敢。而日本的儒學則把勇敢作為一個主要的美德,讓武士階層推崇和奉行。例如,對武士勇敢作有精彩描繪的《武道初心集》這樣寫道:“生得勇者,盡忠孝于主君父母,旦有間暇則寄心于文,常習武藝而不怠懈。慎身之怠惰,厭一文之費。在若以為慳嗇之心,則誤也。于必為之事,則不異金銀。凡事不逆主命,不為己所欲而父母厭之事。順主君父母之心,保全身命,揣一旦務立殊勛之念,修身養性,節飲食之欲,慎離人間第一迷妄之色欲。萬事之上堅忍自制乃勇者之始也。”[2]
日本以“忠勇”為中心的儒學重情感、重實行的特征,既是日本文化傳統的產物,又是其表現。它貼近人生現實,所以其道德影響力極大。吉田松蔭等幕末一些倒幕志士,以“忠勇”為精神支柱投身明治維新運動,即其明證。
明治時代的武士道仍以儒學倫理為基干,受佛教禪宗及神道教的諸多影響,但對江戶時代的武士道進行了揚棄轉化,武士道的內容既有舍棄,亦有保留,更有較大的發展變化。其儒學核心的變異表現為:
第一,1882年天皇向日本武裝人員頒布的《軍人敕諭》。當時,明治政府制定了新的征兵法,武士階級失去了種種特權,全體國民都被看做潛在的士兵,因此這種軍人敕諭同時就是向全國人民發出的天皇敕諭。這個敕諭是按照儒家的思想寫成的,其中特別強調了五種儒家品德:忠、禮、勇、信、儉,沒有一句提到中國儒家最重要的美德“仁”。
第二,1890年(明治23年)日本政府頒布的《教育敕語》明確提出要以儒家的道德教育為中心,對國民進行“秩序”、“獻身”、“奉公”教育。
第三,1904—1945年先后四次國定教科書的改訂。這四次國定教科書改訂的方向和目的,按照文部省的說法是為了“與社會發展相適應作內容的充實提高和依照忠孝倫理統一國民思想”。在國定第二次教科書教師用書中規定,“忠孝”應作如下說明:(1)在日本“忠孝一致不可分,對君盡忠即對父盡孝”;(2)日本“以家族制度為基礎,舉國構成一大家族,皇室為吾等國民之祖宗,忠孝一致實為吾國體之特色”。顯然,通過灌輸“國家是大家族”之觀念達到培養對天皇及其對國家的忠誠心,也就是明治末期形成的“家族國家觀”。后來在“家族國家觀”的基礎上,“以忠孝一致”為綱的“國民道德”,更廣泛地在民間流傳、滲透,逐漸在日本民眾的意識中深深地扎下了根。
隨著明治維新日本走上資本主義道路,日本的家庭制度也發展到極端。家擴大為以天皇為家長,百姓為子民的家庭式國家。由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發展,現代軍事技術和武器裝備取代了傳統的冷兵器,致使武士階層消失,但武士道精神卻一直沒有絕跡。武士道作為封建制度的寵兒,在日本法西斯軍隊中得到安身立命之地,成為帝國主義侵略的工具。武土道德本來是武土爭雄天下、崇尚殺戮的非人道倫理觀,把軍刀當做勇敢與地位的象征。特別是“武士道”,就是對死的覺悟的思維方式。一經與狹隘民族主義和擴張政策相結合,就把非人性和反人道發揮到極端,變為虐殺狂和自虐狂。虐殺狂表現為對別國人民的侵略與屠殺;自虐狂則表現為失敗后剖腹自殺并逼迫傷兵自盡。
可見,明治維新以后,武士道并未隨著武家政治的終結、身份等級制度的消失以及日本進入近代社會就畫上終止符,相反它進一步滲透到日本民族的血液中。武士道惡性膨脹成為近代日本國民道德的核心,進而釀成軍國主義的溫床,反過來又為軍國主義徹底奉獻。
參考文獻:
[1][日]森島通夫.日本為什么“成功”——西方的技術和日本民族精神[M].胡國成,譯.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10-11.
[2]梅如雪.近世日本武士道與神道教的關系探索[EB/OL].blog.readnovel.com/blog/htm/do_showone/tid_416662.htm.
On Japanese Confucianis and Bushido’s Spirit
WANG Ying-ying
(Collage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South-Centr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Wuhan 430074,China)
Abstract:Japanese Confucianism had drawn nourishment from China,been driven behind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Confucianism and gradually grown.The result of Confucian Ethics becoming Japanese,espoused Confucian virtues of “loyal and brave” as Bushido’s spiritual support.Bushido’s spirit become the core of the modern Japan militarism ideology.
Key words:Japanese Confucianism;Chinese Confucianism;national culture;virtues of “loyal and brave”;Bushido’s spirit
[責任編輯 王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