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農村建設中的鄉村共同體與社會秩序的重構

摘 要：在傳統社會中，家族共同體的穩定構成了鄉村社會秩序的堅實基礎。計劃經濟時期建構的“隊—社”共同體，借助于國家力量維系著鄉村社會秩序。進入社會轉型期，原有家族共同體的衰落和“隊—社”共同體的逐步解體，使得鄉村社會秩序問題日益凸顯。當前的新農村建設，其本質乃是通過重構鄉村共同體以實現對鄉村社會秩序的重構。

關鍵詞：新農村建設；鄉村共同體；“隊—社”共同體；社會秩序

中圖分類號：F320.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1）31-0039-02

一、鄉村共同體的概念

在社會學領域中，滕尼斯應該是最早提出“共同體”（community）概念的學者。他認為，共同體是一種在情感、依戀、內心傾向等自然感情一致的基礎上形成的聯系密切的有機群體[1]。按照這種理解，鄉村天然地就具有這種共同體的屬性。較為明確提出“鄉村共同體”概念并對其進行界定的是法國學者布洛赫。他認為，那些“在同一塊土地上耕作、在同一個村莊里建造房屋的家庭，在一起生活。通過經濟的、感情的聯系而形成的這些‘鄰居’，組成了一個小社會：‘鄉村共同體’”[2]。而中國傳統的鄉土社會，正是這種“鄉村共同體”意義上的社會。關于中國鄉村共同體的研究，主要發軔于日本和美國學者。20世紀30年代后期到1945年，日本學者圍繞中國村落是否為共同體進行過論戰，即著名的“戒能—平野論戰”。戒能派認為中國的村落僅僅是結社而不是共同體，平野派認為中國的村落具有強大的凝聚力，具有共同體性質。1945年以后，日本學者討論的核心不再拘泥于村落共同體，相繼提出了鄉鎮共同體、生活共同體等概念[3]。美國學者關于中國鄉村共同體研究的代表人物有黃宗智、杜贊奇、施堅雅等。黃宗智從村落內部的視角出發，認為中國村落具有較高的自給自足性，是一個封閉、內聚、緊密的共同體[3]。杜贊奇從村莊之間相互關聯的視角來解讀鄉村共同體，認為中國的村莊之間存在一種文化和權力網絡，這種網絡逾越了單個的鄉村[4]。施堅雅則將研究視野進一步向外延展，認為中國鄉村社會結構的基礎是以基層市場為中心的統一體，即基層市場共同體[5]。國內方面，20世紀30年代末，費孝通率先以實地研究的方式描繪了一個中國江南村落的經濟和社會生活、信仰體系、人際關系網絡等，將鄉村作為一個獨立的分析單元進行研究，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將鄉村作為“共同體”進行研究[6]。

二、中國鄉村共同體的演變

在農業文明的中國傳統社會中，雖然在生產方式上以一家一戶為基本單位，但一家一戶并不能構成傳統社會中的共同體，以血緣和地緣為紐帶自發形成的家族共同體，才是傳統社會的基本單元。這種自生自發共同體的形成可能與農業社會的聚居有關。在農業社會中，由于以下原因容易形成聚居：一是由于每家所耕的面積小，聚在一起住，住宅和農場不會距離過遠；二是在水利上有合作的需要，住在一起合作起來比較方便；三是安全的需要，人多了容易保衛。四是在土地平等繼承下，兄弟分別繼承祖上的遺業，使人口在一地方一代一代地積起來，成為相當大的村落[7]。這種自生自發的家族共同體，與農業社會的生產生活方式有著天然的親和力，即農業社會中土地不能遷移和社會的不流動，使得鄉土社會是一個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熟人社會，鄉土社會的熟悉和封閉，自然會生成類似家族共同體這樣的社會單元。而家族共同體也深深地嵌入到鄉土社會之中，它“承擔著組織經濟生產、祭祀、傳授經驗知識甚至鄉村自治的功能，因此，家族成為各種團體、制度配搭的中心”[8]。

植根于農耕社會自生自發的家族共同體，適應了農耕社會的悠緩和散漫。但隨著近代以來西方列強的入侵，農業社會的散漫和難以動員之弊病暴露無遺，它無法整合自身的力量來應對西方的挑戰。這種散漫和一盤散沙，與家族共同體之間難以聯結以及家族主義的狹隘不無關聯。新中國成立后，新的人民政權為克服傳統社會的一盤散沙，對傳統社會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造，這種改造從某種程度上就是摧毀家族共同體。例如，通過對宗族共同土地的分配，破壞了宗族團結的社會經濟基礎，然后利用意識形態的灌輸，使民眾將認同的對象由家族共同體轉向新的人民政權。在隨后的集體化浪潮中，共產黨在摧毀宗族組織后用一種新的組織形式，即生產隊、生產大隊和人民公社，將民眾強行組織起來，從而在鄉村社會構建一種新的共同體，我們可以稱之為“隊—社”共同體。從新中國到改革開放這段時間，基層社會秩序的維系主要得益于這種“隊—社”共同體所發揮的整合作用。

但改革開放后，隨著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推行，農業集體化逐漸解體，“隊—社”共同體賴以存在的經濟基礎不再。在市場化和城鄉二元分割等機制的共同作用下，鄉村社會的流動和分化并存。尤其是20世紀90年代以后，由于市場經濟體制的逐步推行，全國掀起了大規模的民工潮。鄉村精英的外流和農業產業的不振，使得鄉村社會出現新的現象，主要表現為鄉村社會秩序的失序，即學術界所說的空殼化、灰色化、痞子化等趨勢，甚至有學者將鄉村社會調侃為“386199”部隊，①鄉村社會不再是“共同體”意義上的社會了。

三、鄉村共同體與社會秩序的契合性

如上所述，傳統社會秩序的穩定，主要得益于自發形成的家族共同體，改革開放前的計劃經濟時期，社會秩序的維系也依賴“隊—社”共同體。社會秩序的穩定，需要依賴共同體發揮內在的支撐性作用。從某種意義上講，鄉村共同體與鄉村社會秩序，具有天然的契合性，這種契合性主要表現在：

首先，共同體有助于將個體聯結起來，避免社會的原子化。社會秩序的穩定，一般是在組織或群體層面而不是個體層面上而言的。作為個體的人，首先要獲取物質生活資料來維持自身的生存，因此必需參加生產活動。在社會分工日益精細的現代社會，生產活動一般都要依賴共同的協作才能完成，因此人總是要與同類結成共同體來共同生產。從生活角度看，人的本質也決定了個體的人無法獨自生存而必需生活在群體中。無論從生產還是生活角度看，個體的人都必需與同類結成共同體，在共同體小圈子內，人與人之間得以產生各種社會聯結。

其次，共同體具有社會化功能，也就是說，社會對個體的約束，往往由共同體來直接實施，從而有助于社會秩序的穩定。費孝通曾對個人與社會秩序之間的張力有過傳神的論述。他說，社會總是要求滿街都是圣人，用一套行為規范來套住人的行為，可是事實上沒有一個人心甘情愿當圣人，但是人又不能不在社會結構里得到生活，不能不接受這個緊箍咒[7]。緩解個人與社會結構之間的這種張力，往往需要共同體來完成。例如，在中國傳統社會，儒家所宣揚的文化價值規范，往往借助于族權，在家族共同體內加以落實，歷代家訓就是最好的說明。

四、新農村建設的內涵：鄉村共同體的重建

中國當今農村的現狀是，由于市場機制和城鄉分割機制的共同作用，導致農村人口向城市大規模單向度流動，這不僅加大了城市問題治理的難度，同時也引發鄉村的衰敗和失序。中國是一個農業大國，沒有農業、農村和農民的現代化，中國的現代化就不可能全部實現。在這樣的背景下，黨的十七屆三中全會提出要培育農民新型合作組織，發展各種農業社會化服務組織，著力提高組織化程度，緊緊依靠億萬農民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因此培育一個充滿生機與活力的現代鄉村共同體，既是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重要依賴路徑，同時也是維持鄉村社會穩定的現實需要。根據中國現實國情，本文認為，重建鄉村共同體，需要在以下三個方面有所推進。

首先，在政治維度上，應進一步完善村民自治制度，使村民真正成為鄉村社區自我管理的主體。只有讓村民參與自己事務的管理，才能增強其主人翁意識，促進其對鄉村社區的歸屬與認同。其次，經濟維度上，由于分散化的小農生產抗風險能力低下，無力與現代市場抗衡，因此應積極培育并大力發展為三農服務的諸如農業協會類民間組織，在提供市場信息、保護農產品價格等方面為農戶提供服務，保障農民的切身利益。最后，在文化維度上，應大力培育鄉村文化娛樂、紅白喜事理事會等具有娛樂性、公益性的民間組織，滿足農村居民的精神文化需求和公共服務需求。新農村建設，在強調農村和農業基礎設施建設的同時，對上述幾個維度在內的民間組織建設也要予以重視。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通過鄉村共同體的重建來促進鄉村社會秩序的重建。

參考文獻：

[1] [德]斐迪南·滕尼斯.共同體與社會——純粹社會學的基本概念[M].林榮遠，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2] [法]馬克·布洛赫.法國農村史[M].余中先，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189-190.

[3] 李國慶.關于中國村落共同體的論戰——以“戒能—平野論戰”為核心[J].社會學研究，2005，(6).

[4] [美]杜贊奇.文化、權力與國家:1900—1942年的華北農村[M].王福明，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3.

[5] [美]施堅雅.中國農村的市場和社會結構[M].史建云，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

[6] 費孝通.江村經濟[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7] 費孝通.鄉土中國 生育制度[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9-346.

[8] 昊晗，費孝通，等.皇權與紳權[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8:107.

[責任編輯 吳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