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條”不如一條

去年春末，一聲春雷響徹中華大地。國務院發布“新36條”，民營企業家懷著祈求的心情，渴望春雷帶來一場春雨，讓民營經濟蓬勃發展。令人心寒的是，歷時一年，希望變成嘆息。有人預言，“新36條”重蹈“老36條”懸而未落的命運。最近，更有高層領導說，“36條”不如一條：限制央企！

猛虎未入柙 與虎難爭食

2010年5月7號，國務院發布了“關于鼓勵和引導民間投資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被稱為“新36條”。5年前，《國務院鼓勵支持非公有制經濟發展的若干意見》頒布，人們稱為“老36條”。

相比之下，從“老36條”中“允許、加強、幫助”的被動字眼，演變為“新36條”中“鼓勵、改善、支持”的主動字眼；“新36條”站在國家利益高度，明確國有資本投資重點要放在國民經濟命脈的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在一般競爭性領域，要為民間資本營造更廣闊的市場空間。

去年7月，國務院辦公廳下發文件，對“新36條”重點工作進行分工，任務安排分解到各部委，同時規定配套文件起草的時限。據悉，各部委落實情況并不樂觀，原因早在人們意料之中。讓被改革者來設定改革路徑，結果可想而知。眼下，“新36條”的落實，變成一場例行的行政博弈。自查和督察將是國務院下一步貫徹落實“新36條”的主要舉措。國務院辦公廳督查室依據分工安排，要求各部委先自查，同時派專人前往相關部門督察。與此同時，場外的民企和央企，繼續上演不對稱的競爭游戲。新老36條亮相，仿佛演釋了一個巨大的諷刺劇：孫悟空任你七十二變，逃不出如來佛手掌心。

歷史和現實證明：在“限制央企”這個最根本的原則性問題得不到解決的情勢下，無論出多少條“鼓勵支持非公有制經濟發展”、“鼓勵和引導民間投資健康發展”意見，均無濟于事。央企大如虎，猛虎未入柙，冀圖與虎爭食，難度之大，可想而知。令人深感更加艱險的是：產業政策的傾斜和融資權的不均等，猛虎更加如虎添翼，落下風者反添掣肘。

讓老虎入柙本有定論，中共中央十五大報告說：國有企業應退出一般競爭性領域，“有進有退，有所為有所不為”。近年來的事實證明：相關部委一意孤行，非旦不退，更加要求央企“做大做強”，未見縛虎之心，反有縱虎之意。

經濟危機時救市的四萬億元降落，情勢更趨惡化：刺激計劃推出時，央企擴張橫添新料，虎虎生威；通脹高企緊縮時，民企生存空間更形逼仄，反成困獸。當然，將板子打到部委頭上，似乎不盡合理。作為下屬單位，敢于以配套文件規避、架空國務院的意見，也不是一個“部門利益”能夠解釋的。

中國行政體系的運行規則，對真正事關升遷的信號，作出誤判是幾乎不可能出現的情形。如果鐵道系統官員認識到：高鐵社會化融資的比例，是決定升遷的“硬指標”之一，那么，不待國務院發布任何意見，就會主動熱情招徠民企入股。

說到底，限制央企也罷，鼓勵民企也罷，都涉及到上上下下、方方面面，就國有經濟和民營經濟的地位與作用，真正達成共識。“36條”落實不力，主要是思想認識問題，到底民營經濟應該發揮什么作用，國有經濟應該發揮什么作用，人們的認識差距還是很大。

“新36條”，將破除、拆除民間投資發展中存在的“玻璃門”、“彈簧門”等作為重點，細化了進入的具體行業(放開交通電信能源基礎設施、市政公用事業、國防科技工業、保障性住房建設等領域，可興辦金融機構，投資商貿流通產業，參與發展文化、教育、體育、醫療和社會福利事業)，明確了政府的服務指導、監管和引導民營企業發展方向的職能。

政策制定部門表示，政策制定后，要進一步細化、落實。“新36條”要求為民間投資創造良好環境，要求各地方、各部門根據“老36條”制訂具體實施辦法，盡快將有關政策措施落到實處。這些閑話都說得很對，但是缺少一條限制央企的規定，一切都可能成為空話。

穩定之礎 執政之基

近年來，對央企、民企議題的爭鳴，可謂汗牛充棟。對民企的作用，大家分歧不多；真正影響人們形成共識的核心議題是：對央企的“迷思”，認為從經濟層面講，央企是穩定之基；從政治層面講，央企是執政之基。事實果真如此嗎？

去年頻頻出現央企“地王”，今年頻頻出現“煤荒”、“油荒”、“電荒”，令人無法相信央企是經濟穩定之基的說法。至于執政之基，如果拋開意識形態因素，無論是國有經濟吸納就業不足3000萬人，民營經濟令1.6億人擁有飯碗；還是今年1月－4月固定資產投資，民營經濟比率、速度和效益，均遠遠超過國有經濟，成為拉動中國經濟的生力軍。大量事實表明：民營經濟才真正是執政之基。

央企“迷思”不攻自破，還有什么理由不“送虎入柙”，進而大力扶助民營企業，以徹底貫徹國務院相關意見精神呢？從2005年發布“老36條”至今，已經六年有余，中國還有多少時光可供蹉跎歲月，還有多少“36條”可以推出？

“新36條”頒布一年，民營企業仍在翹首期待配套細則出臺。至今，一些部委和地方政府的配套細則，仍沒有進入工作議程。國務院去年7月曾發文，將“新36條”分解成40項任務，給出落實時間表，進展卻不盡如人意。民間資本在金融、能源、電力、城市公用事業等領域，進入的空間依然有限。

國企不會自行退出壟斷行業，要從兩個方面采取措施：一方面通過銀行信貸約束，限制國企的過度擴張。有些國企資產負債率已經超過90％，按照銀行規定，不能給其貸款，源緣是央企，貸了反正政治上沒有大問題，信貸風險被忽視了。另一方面，要進一步明晰央企的角色。

目前，國資委對中央企業應當在哪些領域發揮作用，發揮什么作用，認識上跟中央不一致。國資委提出，國有資本要在石油、電力、金融等行業居于絕對控制地位，一味強調做強做大，與36條的精神顯然相背。國資委思路要調整和理順，否則總是處于爭議之中。

“新36條”落實的配套細則，主要是各主管部門出方案，發改委統籌協調，這意味著：改革路徑是“被改革者的改革”。如何從體制機制上量化改革，形成落實的指標體系？專家認為：落實“新36條”，應當由國家發改委來統籌協調，相關部門出方案，討論意見統一后，國務院才頒布實施。現在實質上，有些部門漠視36條精神，實際操作中甚至出臺違反“新36條”的政策。

經濟調整 投資先行

中國宏觀經濟通脹居高不下，經濟增速有所減緩，為了避免經濟出現大幅波動，首先投資總量不能大起大落，只有從優化投資結構入手。如何引導社會資金“接棒”，從而實現經濟的內生增長？

中國經濟在“十二五”期間，仍需以投資為增長主動力，經濟結構調整，經濟增長方式轉變，就是要把外需作為主動力調到內需上來，使中國經濟的增長不需要靠美國人、歐洲人來拉動。也許 “十三五”期間，國內消費才能成為經濟增長的主動力；“十二五”期間，需要依靠投資拉動。

經濟結構要調整，投資結構要先行。一方面，投資從過去主要是生產加工型，轉向新興戰略產業，這方面已經基本形成共識；另一方面，就是誰來投資。這個問題，一直存在爭議，大家在思想理論上出現了某種動搖。國有企業要在競爭性領域有序退出，國有經濟應該有進有退、有所為、有所不為，這個提法受到挑戰。

有人認為，既然國有企業在競爭性領域成績不錯，為什么要退出？為什么競爭性領域的利潤，只能讓民營企業拿？國有資本只要向主業集中就可以了，管他主業是壟斷行業、戰略性行業、還是競爭行業，只要行業做大做強就可以了。他們沒有認識到：“十二五”期間，投資的主體問題不解決，國有企業大量投資競爭性行業，會對經濟發展產生負面影響。

“十二五”規劃提出：“平等使用生產要素，平等參與市場競爭。”實際執行中，沒有限制國有資本的擴張沖動，是否應設計央企退出機制？凡是民營企業能搞的，就讓民營企業搞，凡是民營企業不能搞的，就讓國有企業去搞。現在是國有企業能搞的就不讓民營企業搞，國有企業搞不了的，才讓民營企業搞。

應該按照中央關于國有企業發展的思路，有進有退。現在，在競爭性領域，國企不是退出去，而是更加集中，更加突出主業。國有企業不是退出，而是進一步擴張，從眼前來看，似乎對經濟有拉動作用；從過去幾十年國有經濟的經驗教訓來看，短時期的快速擴張，往往醞釀著危機。

競爭性領域，設計國企有序退出的機制，不是說讓國企一下子都停了，國有資產還要保值增值，國有企業還是要發展，這個發展不是以國有資本為基礎的發展，應該是多種所有制的發展。大力鼓勵民間投資，這是國家重大戰略。民營經濟與國有經濟的矛盾不是無法解決的瓶頸，而是政策制定沒有到位。實踐證明，36條不管新舊，也不管36條發展到63條，都未必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可以這樣說，36條不如一條：限制央企，尤其是限制央企壟斷，才能在平等條件下發展民營經濟和國有經濟的競爭，才有中國經濟的健康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