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萊文編劇的《死亡陷阱》近日在上海話劇中心上演,該劇有著一件“百老匯驚悚黑色幽默劇”的漂亮外衣,但我更在乎它的“元戲劇”意味,那種現實與戲劇的緊張關系。
該劇分為兩幕:
第一幕是“現實”中的“戲劇”。講述劇作家西德尼江郎才盡,試圖奪取自己學生安德森的作品《死亡陷阱》,以此翻身。于是,他在妻子面前,用鐵鏈勒死學生,將其劇本據為己有。然而在這種毀滅的氛圍中,劇情突轉,學生忽然復活,揮舞著復仇的棍棒破窗而入,從而嚇死了劇作家的妻子。這時觀眾才忽然發現,原來之前的故事都是一對同性戀精心編排的戲劇,其目的正在于嚇死妻子,奪取財產。在此之中,可憐的妻子成了“理想”的觀眾,在那場過于“真實”的戲劇中掉入了死亡陷阱。
第二幕則是“戲劇”中的“現實”。它講述學生成功心切,試圖將他們的所作所為寫成劇本,揚名立萬。老師發現了他的企圖,決定毀尸滅跡。于是二人利用排練開始互相算計,彼此希望用戲劇所獨有的“假定性”來麻痹對方對“現實”的恐懼。最終他們都成為了合格的演員,雙雙成全了對方的“最高任務”,一起走向了現實的死亡。
在看完全劇后,觀眾似乎明白了一切。真的是這樣嗎?現實與戲劇真的能涇渭分明嗎?
即使觀眾努力分辨,艾拉·萊也會在底下暗自攪局。據觀察,他有兩個招數。第一個招數叫“突轉”。幾乎所有的戲都有“突轉”,可是如此高頻率的“突轉”并不多見。安德森“死了”一轉,妻子死了一轉,安德森再“死”又一轉,師生同歸于盡再一轉……轉啊轉,活人轉成了死人,死人轉成了活人,轉得臺下尖叫連連。
可轉得只是出乎意料的驚悚嗎?
仔細看,其實所有的轉都在兩個中心里轉,即“現實”與“戲劇”,或稱為“真”與“假”之間轉。你認為真了,他告訴你假的;你認為假的,他卻揭示出真的。現實給戲劇設了陷阱?抑或戲劇給生活設了陷阱?其實,是編劇給我們的固有思維設下了陷阱。當師生同歸于盡后,你覺得分清了真假,最后一幕卻來了一個全劇最大的突轉,在神婆和律師之間,現實似乎又和戲劇來了個對調,是活生生的現實還是另一個“編劇”設計出來的戲劇?現實與戲劇的邊際又模糊了。在神婆與律師互相纏斗之際,大幕拉下了,全劇終。誰又殺了誰?誰又陷阱了誰?似乎回到了原點,觀眾請繼續“突轉”吧。
上文提到的神婆又是何許人員?這涉及到了該劇編劇的另一個特色——“懸念”。
“懸念”哪部戲沒有啊?
這部戲的懸念小有特色,我稱之為“漂移的懸念”。希區柯克的“臺下炸彈”的比喻似乎成為了懸念的金科玉律。該劇的懸念手法不同之處在于,它像希區柯克一樣告訴你“有炸彈”,但它并不明確指出“炸彈的確切位置”,這個懸念是漂移的。這個讓懸念漂移起來的任務就交給了那個神神叨叨的“神婆”。那個時常來攪局的神婆,總是煞有其事的預測未來。這些預測制造了懸念,勾起了觀眾興趣。然而,這些預測與現實的關系其實是漂移的,即編劇制造了一種“錯時”的解扣手法。在一個預期的解扣時間里,預測和現實是相悖的,在一個出乎意料的時候,預測卻不幸命中現實。這種“漂移的懸念”魅力之處就是模糊了“真”與“假”的邊際,這是自然的生活還是人為設計?搞混了,玄了!
上海話劇中心對該劇的演繹,總體上保持了“捕鼠器”工作室原班人馬的水準,值得一看。作為導演的林奕對該劇的整體把握比較到位,并沒有把該劇停留在驚悚劇的水平。但飾演妻子的林奕在表演上尚顯缺乏層次,那位妻子可以說“入戲”太早。她是如何掉進這“規定情景”呢?不用一上來就綳得太緊,狀態上還是可以有些遞進的。扮演西德尼的周野芒很出彩,之前幾部懸疑推理劇的演出經歷給他打下了很好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