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認識偉平,已有二十多年了。
偉平給我的最初印象,是一個談吐樸實、舉止文雅、恭謹有禮、謙遜可親的蘇北小伙。令人驚奇的是,這個印象至今未隨我們兩人年齡的增長而變化,可見時間對于每個人來說,都是公平的。我們是十年的鄰居,廿年的朋友,忘年的知交。
認識不久,便經常看他的戲,看他在舞臺上塑造的古今人物、演繹的新老佳劇——從公孫陽、韋應物、薛平貴、時廷芳、秦重、楊乃武、夫差直到李欣生,從《雙太子》、《金鞭記》、《投軍別窯》、《水漫泗州》、《賣油郎獨占花魁》、《楊乃武與小白菜》、《夫差與西施》直到《大愛無言》。看他飛揚灑脫的身姿,聽他醇厚清朗的嗓音,欣賞他時而自然秀美、時而抒情激越的舞臺風采,我對他的了解漸漸豐富飽滿起來。我才知道,年紀輕輕的偉平實是一位極富表演天賦和創造才華,極有藝術追求和文化主見的藝術家。在他知足常樂的生活里,有著那么一顆永不知足的藝術心;在他平淡實誠的談吐中,有著那么一個絢爛繁華的淮劇夢。
上世紀90年代,戲曲事業陷入深谷。在那段浮躁、虛無、失落、無奈的時空里,偉平同樣感到了焦躁與不安。不過,他的焦躁與不安很少涉及自身,而是更多關乎淮劇藝術、系于戲曲事業。他不但從未離開過淮劇舞臺,且從未中斷過對戲曲現實生存、未來發展的思考與探索。像這樣有著強烈文化自覺的戲曲人,在當時是非常難得的。從1998年起,偉平與幾位志同道合的編導一起,與上海淮劇團的同仁們一起,醞釀、打造了新概念、新形式的“都市新淮劇”,試圖在農村鄉土氣息依然濃郁、內涵意義稍顯直白淺顯的淮劇之瓶中,注入歷史底蘊、人文內涵和現代思辨之酒,不但拉近鄉土戲曲與都市市民之間的距離,且能引發現代人對于人類相似經歷和共同情感的哲理思考。《金龍與蜉蝣》的問世,轟動當時,遍演全國,載譽無數。梁偉平以扎實的演出功力、精準的內心把握、豐富的舞臺經驗,完美塑造了蜉蝣這一在淮劇舞臺上從未有過、在其他劇種中未必有過的復雜人物形象。此后,偉平再接再厲,《西楚霸王》、《千古韓非》連續推出,始終秉承“都市新淮劇”的品質與風格,對末路英雄項羽和悲情才子韓非作了深刻而又新穎的闡釋,同樣廣受贊譽、大獲好評。業內外人士公認,蜉蝣、霸王和韓非這三個典型形象將新時期的淮劇藝術提高到了一個更新的水平、更高的高度、更寬的平臺;而偉平憑借他的“三部曲”,成為當今上海淮劇翹楚、戲曲未來發展的代表人之一。
偉平之心之意,在于淮劇;偉平之藝之力,則不限于淮劇,他是一個演藝全才。他的才華和精力,猶如汩汩之水,從淮劇的一汪甘泉中漫溢出來、流淌開來,匯入戲劇的江河湖海。于是便有了昆劇中的柳夢梅、京劇中的趙子龍、話劇中的三排長、滑稽戲中的小皮匠、滬劇中的刁德一、越劇中的范大夫、黃梅戲中的趙明誠……影視劇則更多,《月朦朧鳥朦朧》、《最后的謀殺》、《水色如夢》、《清明上河圖》、《紫色檔案》、《如來神掌》……他左右逢源于各個劇種之間,閑庭信步于各類角色之中,每次都唱得駕輕就熟,每次都演得酣暢淋漓,每次對淮劇的理解、演繹和信心,都更深了一層、更寬了一匝、更高了一塊。
偉平14歲開始學戲,從江蘇阜寧一個初出茅廬的文武小生,到上海淮劇著名的實力派演員,再到新時期上海淮劇開風氣之先、站潮流之頭的領軍人物,掐指算來,他的藝齡也已有近40個春秋了。憑借無數出色、出眾、出彩的作品,偉平屢獲各類大獎,深受廣大觀眾喜愛。這些,都是對他傾心舞臺、用心演戲、潛心探索、精心創新的回報和褒獎。在藝術的不惑之年將近之時,回首和總結自己誕生、成長、成熟的歷程,記錄和歸納自己經歷、經驗、成就的事業,整理和品味同行、專家、領導的評價和期待,同時感念先賢、啟迪后進,抒發懷抱、憧憬未來,對偉平而言,對淮劇而言,乃至對整個戲曲事業而言,都是很有意味的好事。此書輯罷、即將付梓之際,蒙偉平誠邀作序,欣然走筆。詞難達意,情自緣心,此乃同道之誼、知交之緣也。言之不足,復占絕句一首,以表心懷。
量今裁古制新裝,韓子蜉蝣楚霸王。
淮調繞梁誰得似,方知偉藝不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