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讓規(guī)定絆住了你的心

由于教育資源配置的不均衡，一些學校人滿為患，一些學校備受冷落。鑒于這種情形，教育部門采取措施，一方面盡可能地均衡教育資源，另一方面規(guī)定了就近入學原則（當然，這個規(guī)定也是為了解決農(nóng)民工子女上學難的問題）。各地政府紛紛響應就近入學原則，給本地各個學校劃分了學區(qū)，這本來是件好事，但我卻在執(zhí)行這個規(guī)定時傷害了一個孩子。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我剛師范畢業(yè)，被分配到小營盤二大隊學校當老師，這是一個有小學部和中學部的學校，規(guī)模比較大，是全鎮(zhèn)第二所設有中學的學校。我被分到小學部，代二年級兩個班數(shù)學兼一個班班主任。

開學報名時，一個一年級班主任老師讓我?guī)退o學生報名，問其原因，她告訴我她是本村人，認識的人多，有些話不好說、有些事不好做。當時我也不明白她有什么話不好說、什么事不好做，因為初來乍到，我也不好貿(mào)然追問，既然別人開口請你幫忙，當然不能拒絕，況且又是小事，我就欣然答應了。

她交代我，屬于二大隊學區(qū)的學生，比如家庭住址是一大隊、二大隊的，在9月1日前滿6周歲的可以收，不滿6周歲的不能收；不屬于二大隊學區(qū)的，必須在9月1日前滿7周歲的才能收，不滿7周歲的不能收。我就嚴格按這個要求去執(zhí)行，一會兒就報了20多個學生。又一個家長領(lǐng)著孩子來報名，我一看戶口本上的地址，不屬于這個學區(qū)，再看出生年月，年齡也不到7周歲，還差3個月，我就告訴他不能收，家長一聽就急了，“為什么不能收？”“因為他不是這個學區(qū)的，年齡也不到7周歲，”我頭也不抬地回答。“可我們住在這個村子，他已經(jīng)6歲9個月了，再過一年就7歲9個月了，那也太晚了吧，老師，麻煩您給報上吧！”我抬頭看了看這個小男孩，的確，小男孩個子已經(jīng)不矮了，看上去像一年級學生，長得也很機靈。我于心不忍，想要給他報名，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你是誰呀？怎么能擅作主張呢？這可是學校的規(guī)定，你這么做，不怕違犯學校的規(guī)定嗎？不怕領(lǐng)導批評你嗎？怎么，剛來就想挨訓呀？

我停下了手中的筆，遺憾地告訴家長“不行，真的，這是學校的規(guī)定，我也沒辦法”，“規(guī)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兒子都這么大了，不能再等了，你今天必須給我報，”家長憤怒了，音量也提高了八度。我也生氣了，大聲說：“你吵什么吵，這也不是我規(guī)定的，有本事你去找校長，吼我有什么用。”男孩的父親漲紅了臉，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呼直喘粗氣，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戶口本，拽起兒子就往外走，“不上了，這個學我們不上了”，兒子跌跌撞撞地被父親拉走了。想起小男孩留戀的眼神，我有些后悔了，我安慰自己“你沒做錯，你完全是按學校的規(guī)定辦事，這個規(guī)定是學校定的，又不是你定的，你沒權(quán)利打破”，這才稍稍安了心。

事后，我才知道，這個班主任所說的不好說的話、不好做的事就是這種。每年開學報名，非常令人頭疼，尤其是一年級，一邊是學校，一邊是鄉(xiāng)親，左右為難，所以許多老師都不愿意當一年級班主任。

后來，我問了幾位老班主任，他們告訴我這條規(guī)定也不是絕對的，有變通的余地，我也在一年級學生的報名冊上證實了這一點。我馬上在報名冊上尋找這個男孩的名字——李××，希望它能奇跡般地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一年級有三個班，也許他在另外兩個班主任那兒報了名。結(jié)果很失望，沒有這個名字，我還不死心，反復找了幾遍，確實沒有，我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懊悔不已。

幾年后，我做了母親，也當了幾年班主任，隨著角色的轉(zhuǎn)換和情感的積淀，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做得不明智，心中的愧疚和不安一圈圈擴散，最后竟溢滿了全身。我常常問自己“那個小男孩有沒有到其他學校去上學？那年他真的沒上成學嗎？他會不會因為晚上一年學而影響一生呢”，事已至此，除了祈禱，我還能做什么呢？

的確，我們有時徘徊在規(guī)定和良心之間，要做出選擇，確實很難，但我依然想說：“莫讓規(guī)定絆住了你的心。”

〔責任編輯：龐遠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