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層競選 有門無路

當中東和北非正在經歷民主之春時，中央帝國依然深陷在寒冬之中。盡管在官方媒體上出現了一大批誓言保障包括參與政治在內的公民權利的文章，但對數百位公共知識分子競選基層人大代表的阻撓，體現了“把不穩定因素解決和控制在萌芽狀態”的決心。此外，有信號顯示，在明年10月的十八大領導層變更之后，政治改革上的裹足不前狀況仍將繼續。

獨立候選人的失敗

自從5月份以來，眾多學者、作家、博客寫手、商人和NGO活動人士紛紛表達了要參與鄉鎮和區級人大代表選舉的意愿。更高級別的立法機構——如大城市和省級的人民代表大會以及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并沒有向直接選舉開放。根據中國的選舉法，任何公民只要能夠獲得生活在相應選區的十位公民的提名，即可成為人大代表選舉的候選人。希望成為人大代表“獨立候選人”的公共知識分子和名人包括來自江西省的勞工活動者劉萍、上海作家和商人夏商、四川的網絡社會評論家李承鵬——他的博客吸引了300萬讀者，以及來自廣州的NGO活動人士梁樹新，他運營著一家名望很高的教育基金會。

然而，這些受敬重的公眾人物中沒有一位能夠成為正式的候選人，盡管他們都被視作是有節制的社會批評者，而非政治異見人士。劉萍被取消了參加最近在江西新余進行的投票的資格。自從她于5月份表達了參選的意愿，就開始受到警方的騷擾，她的住所遭到了搜查，本人也被公安部門短暫拘留。由于公安部門的恫嚇，大部分曾提名劉萍為候選人的當地居民都不得不收回了自己的支持。劉萍的競選主張——確保所有雇主都遵守勞動法——很難被認為是激進的或是不穩定的因素。

類似的遭遇同樣發生在其他滿懷抱負的候選人身上。在表明了競選靜安區人大代表的希望之后，一些國安部的警官造訪了夏商。他還注意到地方稅務部門要對他的兩家公司的財務狀況進行重新審計。“我贊成的完全是漸進性而非對抗性的政治”，夏商說道。他還表示，不明白當局為何要阻止他競選。來自警察的壓力迫使大多數李承鵬的支持者收回了對他的提名，因此他也無法成為正式的候選人。在7月份參加香港書展時，李承鵬表示他受到了來自當局的巨大壓力。這名廣受歡迎的作家和博客寫手說，由于某“神秘部門”的壓力，一家成都企業收回了對他兒子的網球贊助。

居住在廣東省屬于中產地區的番禺的梁樹新，一直堅持到了上個月月末。他的競選主張——建立一個開放的蔬菜市場，以幫助市民們應對通貨膨脹——在所有的參選者中是最不具有政治性的。此外，他還從所在的選區贏得了23位公民的提名。然而，地方當局于8月宣布，所有在該區參加競選的獨立候選人必須是女性非共產黨員。由于梁樹新的抗議，這一規定最終被取消了，而他正是一名男性共產黨員。但梁樹新原來的提名者中卻有一大部分在受到警察的警告后，劃去了他的名字。

官方與學者的思想戰

除了使用武力，當局還對這些潛在的人大代表展開了宣傳戰。全國人大法制工作委員會的一名官員于6月指出，“獨立候選人”并不被法律所認可。他還補充說道，希望參與人大代表選舉的公民只有在通過政府的選舉委員會所組織的“討論、協商和預選”后，才能夠成為正式的候選人。這名法工委的干部還表示，所有的競選活動必須是由選舉委員會組織進行。這顯然意味著，在網上展開的競選行為是非法的。與此同時，《環球時報》還在一篇社論中指出，中國的一黨體制中沒有對當局持反對態度的候選人活動的空間，并警告獨立候選人在互聯網上的拉票行為可能會破壞當前的政治制度。

中央社會主義學院教授王占陽則稱：“‘獨立候選人’這個名詞的實際內容是有其充分的法律依據的，任何人都無法否認這一點……部分公民要求參選人大代表，這是增加社會穩定的因素。”律師和媒體評論員陳有西則認為，如果人大法工委不認可“獨立候選人”這一術語，則競選者可以簡單地稱呼自己為“選民提名候選人”。他指責人大法工委只不過是在玩“文字游戲”，誤導公眾。在北京的政治學家方紹偉則認為，政治體系中的保守因素反對“獨立候選人”的理念是因為這一說法來自于西方，不過，“‘獨立候選人’確實是西方的說法，可‘選舉’本身就是西方的做法和說法，中國能因此就干脆不要人大選舉了嗎？”

然而，當局對法律專家的抗議充耳不聞，并不準備妥協。于9月8日舉行的廣州市的區及縣、鎮級人大代表換屆選舉就生動地說明了這一點。居住在市區及周邊鄉鎮的選民要從近9000名候選人中選出5000多位代表。所有的候選人都由中國共產黨、八個民主黨派以及受到官方承認的社會和群眾組織提名。廣州市派遣了數百名身著制服或便衣的公安和國安人員維持秩序。也許是由于沒有真正的競爭，選民明顯顯得興致不高。在許多投票站，投票者的數量要遠遠少于組織選舉的官員和執法人員。

通過打擊潛在的獨立候選人，北京似乎想要發布信號，收緊對一切形式的現實或潛在的異見分子的控制。人民大學政治學教授張鳴認為，十八大一年之后即將召開，當下領導層的座右銘就是“穩定壓倒一切”；他指出，過去總會有少數獨立候選人在草根選舉中勝出，但今年當局不愿意冒一點風險。

姚立法的困境指明了政治風向。這名湖北的小學教師因于1998年競選潛江人大代表取得成功而聞名。當2004年任期結束后，美國國務院邀請他前往美國觀摩美式民主，從此他成為了全國范圍內獨立候選人非正式的顧問。然而在今年年初，這位中國草根民主的先行者的生活被置于警方監視之下。在夏天接受一家香港媒體采訪時，他表示，只有獨立候選人才能為人民說話，人民毫不信任腐敗的官員作出的承諾。

監管加劇 前途黯淡

除了進一步限制公民的選舉權，北京還加強了針對公眾和國家安全威脅因素的永恒戰斗。全國人大預計將很快通過刑法的修正案，允許警方拘押犯罪嫌疑人達六月之久而不必透露拘押地點。對于涉及國家安全、恐怖主義和嚴重賄賂的案件，可以將犯罪嫌疑人關押在秘密地點，而不告知其家屬。律師們將之視作是將嚴酷措施合法化的嘗試。

同時，當局正將更多的資金和資源投入對互聯網的監管，因為網絡正成為異見人士和自由派知識分子傳播其政治觀點的既迅捷又自由的平臺。共產黨的理論刊物《求是》評論道：網絡觀點是自發的，但越來越顯示出有組織的信號，除非管理是健全的，否則，犯罪分子、敵對勢力、恐怖組織等就會通過在網絡上偽造意見來操縱公眾的情緒，破壞社會穩定和國家安全。從夏天開始，互聯網服務提供商被要求安裝更加復雜的軟件，以監管信息高速公路。

中國加強了本已十分龐大的控制機器，與此同時，高級干部和國家媒體卻發出了一系列自由派的言論。例如，溫家寶總理就指出政府部門應該加強透明度，必須創造更多條件，使得人民能夠監督政府。而在去年的全國人大記者會上，他同樣表示要保證公民的民主權利。同樣的，《人民日報》最近的一篇評論也指出，開放的政府需要參與性的公民。這篇文章還援引了美國政治學者亨廷頓關于政治制度化和政治參與有利于社會穩定的論斷，認為當前公民參與政治的熱情正在增強，只有改進參與媒介、拓寬參與平臺，才能夠避免誤解。

然而，十八大后新的領導班子重啟政治改革的可能性仍然相對較低。在黨內各派別之間就維護政治穩定達成了牢固的共識，只有這樣，才能確保執政黨的地位不動搖。也許四年后，很多受挫的獨立候選人會再次參與草根級別的人大代表選舉，但他們成為官方認可的候選人的機會并不大，贏得選舉更是希望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