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鈿顯絕藝

晚明時期，嵌螺鈿漆器開始在全國流行，此工藝以制作巨匠江千里的作品最有名。江千里是江蘇揚州人，字秋水，王士禎《池北偶談》和朱琰《陶說》皆稱他“善鐫嵌螺鈿漆器，技藝精湛”，清代詩人阮葵生《茶余客話》中也有“江千里治嵌漆……皆名聞朝野，信今后傳無疑也”的記載。到了清代以后，“千里”已經成為螺鈿工藝的一個品牌，許多名貴的螺鈿器皿上都嵌有“千里”底款，蘇浙甚至有“家家杯盤江千里”之說，可見江千里作品的認知度和影響力。

螺鈿鑲嵌漆器精選河蚌、鮑魚貝、夜光螺等優質貝殼作原料，采用硬、軟螺鈿工藝，經過磨制后在漆坯上鑲嵌成各種圖案，然后再髹漆、拋光等，最后作品完成。江千里之所以名動兩代，是因為他是軟螺鈿鑲嵌工藝領域中的頂級人物，其作品精致、美雅絕倫。他的傳世作品大多表現自然與靈獸，多見于壺、碗、盒、酒器、筆筒和插屏等，傳說中的“杯盤”并不多，尤其是滲透開明思想和詩情畫意的人物螺鈿則更少。因此，安徽博物院收藏的幾件江千里人物圓盤可謂難得的精品佳作，不僅能夠讓我們充分領略這位大師的冠絕工藝，更能讓我們感受到他解析人物特征的獨到心智。

史書記載，江千里習慣以文學名著中的人物為題材，形成自己的制盤風格。尤其對叛逆封建禮教，忠貞自主愛情的男女主人公情有獨鐘。因此，元代劇作家王實甫的《西廂記》和明代劇作家湯顯祖的《牡丹亭》成了他的創作藍本，崔鶯鶯、紅娘、張君瑞和杜麗娘、春香、柳夢梅給了他人物靈感。安徽博物院所藏的四件作品都是以黑漆底表現出夜晚的園中景色，圖案疏朗有致，基調清雅和諧，景物簡中寓繁，人物服飾及花紋則精心選擇不同色彩的螺鈿鑲嵌，珍珠光澤異彩紛呈，視覺效果絕佳，加之悉心的題材領會和工細如絲的技藝表現，人物的五官、姿態、衣紋靜中有動，栩栩如生，使情境如同再造。

圖1千里款墨漆嵌螺鈿人物紋盤，黑漆地，木胎。盤口直徑為12.7厘米，盤底直徑為9.4厘米，高1.2厘米，盤底有螺鈿嵌成金色方框和“千里”二字的篆書底款(圖2)。盤邊沿有小波紋和春草紋，盤心嵌螺鈿圖為四周梅樹、花團、假山、柵欄，庭院草地的條案上置書一疊，一位佳人捧信閱讀，神情專注，面帶羞澀，一丫鬟手托茶盤伺立于側。鮮艷五色彩貝螺嵌鑲出的綠樹、青草、紅花、佳人和丫鬟的頭部、五官、紅暈、髻發、衣褶，無不展現了螺鈿工藝的精湛。不同角度視之，色澤隨光變幻。

圖3人物紋盤，黑漆地，木胎。盤口直徑為12.7厘米，盤底直徑為8.8厘米，高1.1厘米，盤底有嵌螺鈿“千里”篆書底款(圖2)。盤邊沿為一圈嵌螺鈿竹節紋和金箔桂花瓣，盤腹心沿工整規則嵌螺鈿如意紋一圈。盤心嵌螺鈿圖為一輪明月當空，地上巨石嶙峋，梅姿綽約，長亭朱欄，一位趕考秀才正讀一信，喜形于色，止步不前，累得書童放下包袱，指前催促趕路。螺鈿除了裁取不同色彩的鈿片拼鑲出異彩紛呈的景致，還增加了金箔片在亭閣及陳設上進行點綴，使其看起來更加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圖4黑漆地木胎盤，盤口直徑為12.7厘米，盤底直徑為9.2厘米，高1.1厘米，盤底有螺鈿嵌成的藍色方框，內有“千里”二字的螺鈿篆書底款(圖5)。盤邊沿和腹心沿為水波紋和春草紋，盤心嵌螺鈿圖為皓月東升的景色，山石條案與奇花異草顯示出這是文人名士家的后花園，清亮的河水兩岸，遠處島礁繁華，近處河畔小徑，小姐與丫鬟游園優哉游哉。然而，小姐似有心事，上身微微前傾，略顯急促，而丫鬟則東張西望，好像在尋找什么，圖案雕琢鑲嵌精細，其中嶙石、虬枝、草葉、碎花等均用不同厚薄、不同顏色的螺鈿片拼接鑲成，人物表情也采用螺鈿拼貼打磨，顯得神采奕奕。

圖6墨漆紋盤，盤口直徑為12.7厘米，盤底直徑為9.2厘米，高1.1厘米，盤底螺鈿嵌成的藍色方框中亦有“千里”二字的篆書底款(圖5)。盤邊沿和腹邊沿為細微水波紋和春草紋，盤心嵌螺鈿圖為月朗星稀之夜，遠處湖光輝映，水波瀲滟，遠山青翠，樹曳鳥驚；近處風拂垂柳，花壇綠茵，石花相依。小姐與丫鬟閑逛中，頑皮的丫鬟偶拾一物示小姐，矜持的小姐回首望之。二人杏眼櫻唇清晰可辨，手勢步履富有動感，似在交談游園感慨。由此可見，制作工匠的螺鈿雕琢精細入微、一絲不茍。

江千里大膽運用開明思想和詩情畫意的人物到螺鈿作品上，不僅提升了他的作品品位，也使螺鈿的“千里”品牌傳承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