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陶瓷鑒定漫談(下)

二、科技檢測

筆者一直提倡傳統鑒定和科技檢測相結合，兩條腿走路更能把握方向。目前科技檢測陶瓷有許多方法，比較流行和切實可行的有如下三種：

(一)熱釋光

它是指固體在受輻射作用后積蓄的能量在加熱過程中以光的形成釋放出來的一種物理現象。這種現象是一次性的，也就是固體在受輻射作用后，只有第一次被加熱時才會有光被釋放出來。在以后的加熱過程中，除非重新再接受輻射作用，否則將不會有發光現象。

對于陶瓷來講，其中含有大量的礦物晶體，如石英、長石和方解石等，這些晶體長期受到核輻射(如a、β和γ)的作用，積累了相當的能量，因此若把陶瓷加熱，將可觀察熱釋光現象，熱釋光的強度與它所接受的核輻射照的多少成正比。由于陶瓷所受的核輻射是來自于自然環境和陶瓷本身所含的微少的放射性雜質(如鈾、釷和鉀40等)，其放射性劑量相對恒定，因此熱釋光的強度便和受輻射時間的長短成正比。在陶瓷的燒制過程中原始的熱釋光能量都會因高溫而全部釋放掉，就像是把“TL時鐘”重新拔至零點。此后陶瓷重新積累TL信號，所以最后所測量得到的TL信號，是與陶瓷的燒制年代成正比，這就是熱釋光斷代的基本原理。20世紀70年代，英國發明的可以檢測陶瓷的燒成年代，誤差在50年左右，這種方法的最大缺點是需要取樣，對文物造成傷害。在多年的實踐過程中，科學家發現，外部不確定因素，如機場安全檢查的照射和醫用X光機的照射等等會對年代檢測的準確性造成誤導；再如出土的陶瓷如果長期暴曬或者處于低溫烘烤(如農村火炕)狀態下，也會對年代檢測的準確性造成誤導；另外，如果是未經燒成的老底拼接的陶瓷，取樣測試的老底也會造成對整個器物準確年代的誤導。所以在正式檢測機構出示的報告書中，均言明：檢測結果僅對取樣部分負責，而且要保證樣品部分未受到上述外部不確定因素的干擾。要學會讀報告書，最好找相關的負責專家幫助分析，方能使自己立于不敗之地?，F在上海博物館專門主攻的熱釋光技術，據博物館的專家講，隨著檢測數據的增多，已經能夠認識外界干擾因素造成的誤導。

(二)無損檢測器物的化學成分

中國歷史博物館早在20世紀就引進了上千萬元的國外先進設備，在實踐中積累了不少經驗，剛開始對付仿古瓷器很有效，在胎釉中發現明顯的現代化工原料，可以輕而易舉地斷其為仿品，如前幾年鎮江向家林鬧得沸沸揚揚的定窯案件，曾經到歷史博物館檢測，發現有現代化工原料，從而被輕而易舉地斷為現代仿品。但是最近幾年仿古者也學聰明了，能夠調整胎釉配方，使之完全符合古代配方的理化數據。所以要學會看檢測報告，如果報告說有現代化工原料，是現代仿品，你就不要再抱任何幻想了。但是如果報告說與古代配方符合較好或者沒有發現現代化工原料等等，并不能說這件東西就是老的，而是意味著需要做進一步的檢測和鑒定。因為成分符合古代的，就把這件東西說成古代的，這在邏輯學上也是說不通的。筆者在20世紀90年代的《中國文物報》發表過一篇文章，題目是《科學家與邏輯學》，就是針對某科學家根據成分檢測而得出元代青花的錯誤結論，上海博物館的陳克倫館長對筆者說過：“當時我就勸過那位科學家，如此推理是不符合邏輯學的，會犯錯誤的，但是他不聽。”所以當你得到一份肯定的成分檢測報告，不要過于高興，后面還要繼續鑒定。

(三)無損檢測陶瓷的年代

其原理是通過檢測釉子的老化系數判定該器物的新老。釉是一層玻璃質的物質，燒成后隨著歲月的消失會朝著非玻璃質轉化，通過檢測計算可以判斷出大概的燒成年代。這種方法有一定的局限性，沒有釉的陶瓷測不了，老胎后掛彩測出的是最后的燒成年代，一律告知是現代的。目前中陶古藝術品鑒定技術開發中心可以檢測，筆者看過他們檢測的程序，對付高仿頗有成效，有兩件檢測結果讓筆者佩服，一件是接老底的瓶子，從外表根本看不出接痕，但是檢測結果告知底是老的，瓶身是新的；還有一件瓶子，明代的底足接了個清代的瓶身，檢測結果也明確告知其大概的準確年代。他們的檢測有一定的誤差，分不出永樂、宣德，也分不出雍正、乾隆，只能分出大概早中晚的時代，但是對付高仿已經足矣。為了保險起見，筆者建議做此項檢測時，可以同時做成分的檢測，雙保險，更有說服力。

現在社會上不少機構在搞科技檢測，筆者提醒大家要貨比三家，避免上當，記?。悍彩切Q自己是百分之百的，一定要提高警惕，真正的科學家都知道，肆無忌憚地宣稱、百分之百的肯定是偽科學，就像醫生看病一樣，再高的名醫也不可能答應百分之百看好你的病，而到了江湖郎中那里，肯定是百分之百的包治百病。

三、多余的話

改革開放以前，國內鑒定人才主要在博物館和文物商店里。仿古陶瓷生產均是在計劃經濟體制下完成的。改革開放以后，形勢變化，市場經濟開始與計劃經濟競爭，隨著“收藏家”隊伍的擴大，號稱有7，000萬人的收藏愛好者為那些下崗后自主就業從事仿古陶瓷的生產者提供了喜人的商機。面對新形勢的發展如何做到“與時俱進”，按照“科學發展觀”的原則，應對火暴的收藏熱潮，則是每個研究工作者均應該認真思考的實際問題。筆者有幾點不成熟的想法，試談如下，歡迎各界人士“拍磚”。

希望新聞媒體報道文物真假問題采取慎重態度，尤其對個人捐獻的事情，應該認真聽取博物館專家的意見后再報道。文物鑒定是個十分專業又十分復雜的專業，有些文物的真假，不是一下子就能解決的，需要幾十年甚至幾代人才能解決。如國外梵高的一幅真跡，一直被當作贗品恥笑了35年，直到今年才被平反為真跡，估價達千萬美元。再如黃庭堅的《砥柱銘》，當年連乾隆皇帝都不認為是黃庭堅的真跡，當今專家仔細研究后得出新的觀點，應該是黃庭堅54歲時的作品。還有故宮清宮舊藏許多瓷器，有明代仿宋代官窯的，乾隆皇帝不但認為是宋代的，而且還在上面刻了御制詩。當代專家經過認真研究后，逐一糾正了乾隆皇帝當年的錯誤。由此可知文物鑒定的復雜性和特殊性，正因為如此，我國制定第一部《拍賣法》時，對拍品的真贗問題采取了極大的寬容。新聞報道要客觀公正，切忌別把自己當成專家去做評判。最近幾年出現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鬧劇，似乎均與新聞媒體的不當報道有關。如鎮江向家林的“定窯國寶”事件，向家林口稱家傳數十件定窯國寶瓷器，要捐獻一部分給鎮江博物館，博物館邀請專家鑒定后得出結論：“全是贗品”，非常委婉地拒絕了向的捐獻。事情到此為止，本可以畫上一個完整的句號了?？墒切侣劽襟w突然橫空出世，以“報國無門”為向鳴不平，更有媒體，左一個探索，右一個探秘，讓不明真相的觀眾如墜霧中。忽悠到后來，終于“英雄出世”，演出一場滑稽劇，一個貧困縣的文管所長拍案而起，動用四萬人民幣以捐獻獎金的形式收購了在潘家園地攤花幾百元就能買到的4件仿古瓷器。再如2009年發生的震驚中外的“國寶獻汶川”事件，如果某些媒體事先能夠咨詢一下相關部門的專家和學者，也不至于鬧到去人民大會堂開新聞發布會了。類似的事件還有不少，似乎均與媒體記者的不專業有關。筆者認為，如果是有人宣稱自己攻克了“哥德巴赫猜想”，媒體對這樣的命題報道，最好先請數學專家組成的學術委員會認定后，再做宣傳報道為妥。如果記者想步入收藏行當，筆者認為先讀讀小說《大玩家》，可能比讀上十部鑒定書籍更能丌闊視野，專業性、復雜性、真善美和假惡丑在這部書中都有反映。

收藏愛好者都有經驗，收集藏品，千萬不能聽故事，越是離奇的故事，背后隱藏的玄機越深。傳統鑒定更不能聽故事，尤其是某某制造的故事，更要提高警惕。美國和日本曾在民國時收藏磁州窯龍紋花口瓶和梅瓶各一件。學術界一直有真贗之爭，近80多年來，花瓶之真贗的爭論，一直十分激烈。國內外著名的陶瓷學者，包括許多著名的鑒定專家，均加入到討論中。贗品之說即來源于一個繪聲繪色的故事，美國陶瓷學者如黛維德先生曾經指出該瓶為贗品，舉世震驚。理由是他曾經在北京見到過仿制該瓶的陶瓷仿造者的外甥，此人講曾目睹整個制作過程。馮先銘先生在世時也認為是贗品，還對筆者講過，可能也是相信了這個故事。最近幾年有收藏者在窯址找到與其藏品完全一樣的畫龍紋的瓷片，這件事情終于可以畫上句號了。筆者在前幾年曾經接待一位收藏家參觀故宮博物館陶瓷館，這個收藏家指認展柜中的一件新石器彩陶罐，認為是贗品，而且信誓旦旦地說見過某某制造。筆者告知他，這件藏品有檔案記載，是考古工作隊的發掘品，有明確的出土地點，早在1954年就已經入藏故宮博物院。彩陶的仿制品是改革開放以后才出現的事情。看見筆者出示給他的原始卡片后，他才心悅誠服，連說：“還要好好學習啊!”改革開放以后，仿古陶瓷的高水平確實令人防不勝防，但是熟悉陶瓷工藝的收藏者都知道，任何一件陶瓷都不會出自一人之手，《天工開物》就有“一道瓷器，過手七十二方克成器”之說。拉坯、刻花都非一日之功煉成的，再加上配料、配釉、煉泥、燒成、彩繪等等，需要多人合作，才能完成一件理想的作品。當今的所謂做高仿的，實際上都是組織者，集中各路高手“方克成器”。而且這些人或者像黃云鵬那樣，把仿制品都標上號，賣的就是仿制品；或者干脆一聲不吭，悶頭發財。至于那些叫喊某某是他做的仿制品的人，務請大家提高警惕。有句俗語說得有意思：“咬人的狗不汪汪，汪汪的狗不咬人?！?/p>

改革開放以來，收藏走入千家萬戶，弘揚傳統文化成為大眾參與的事業，一部分收藏愛好者著書立說，有許多甚至令專業人士自嘆不如，如王德安考證青花人物故事，文化底蘊深厚，言之有據，成果喜人；再如裴光輝研究陶瓷和書畫，注重原始文獻，文筆犀利，邏輯嚴明；還有胡雁溪側重研究民窯和外銷瓷器，有頗多新發現。另有一部分收藏愛好者和古玩商業工作者在實踐中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如路東之鑒定陶器；張德祥、馬未都鑒定家具；高阿申鑒定民窯瓷器；王敬之鑒定田黃以及活躍在古玩市場的各路高手，鑒定各類藏品均有獨到之處，他們均是在實踐中摸爬滾打出來的，甚至付山過高昂的學費醒悟后，總結出一套應對當前市場而行之仃效的“絕招”。反觀博物館的號業工作者，一部分墨守成規，不敢越雷池一步，少部分年輕工作者則像搞地下工作一樣，悄悄地“與時俱進”?！段奈锓ā芬幎恕俺菍氂诿瘛钡膰?，博物館已經形成國有、企業和私人三種，全國火暴的古玩市場已經帶動了各地的經濟發展?！芭c時俱進”和“科學發展觀”如何落實劍文物鑒定事業上，應該是每一個關心該事業發展的人認真反思和思考的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