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花月夜佳鏡共賞時

滿月飛明鏡，歸心折大刀，轉蓬行地遠，攀桂仰天高。

疑霜雪，林棲見羽毛。時瞻白兔，直欲數秋毫。

——杜甫《八月十五夜月》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我因工作之故在外地一待就是30余天，以至于中秋佳節臨近之際亦不知能否返鄉與家人團聚，然而這次長時間的出差卻可謂不枉此行，因為我有幸欣賞到了一面精美絕倫、驚世駭俗、極為罕見的戰國鏤空青銅鏡。僅以此佳鏡與藏友共賞，祝各位藏友中秋節快樂。

此鏤空鏡的直徑為12cm，鏤空紋飾部分直徑僅8cm(圖1)。此類雙層鏤空鏡有別于一般形式的單層鏤空鏡。現存世的其他兩件與此鏡頗為相似的雙層鏤空鏡分別藏于日本正倉院(圖2)和上海博物館(圖3)。此鏡的雙層透空紋飾區由15條纏繞交織、首尾相咬的蟠龍組成，鏡中心飾一橋鈕，鏡面有三獸；鏡外緣飾S紋。此類雙層蟠螭紋透空青銅器因其鑄造復雜、做工精細、紋飾繁縟在當時已是各諸侯王爭相競購的奇珍異寶。然而時光荏苒，現留存于世的雙層蟠螭紋透空青銅器，據目前所知國內的只有南京博物院所藏的春秋透空青銅瓿(圖4)、戰國陳章壺(圖5)、戰國透空軎轄(圖6)這三件器物。可見這面戰國蟠螭紋透空青銅鏡的歷史價值、藝術價值之高，其學術價值更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

關于此類鏤空青銅器的鑄造工藝，學術界亦有爭論。自1978年曾侯乙尊盤的出土，1979年召開的精工會議上便得出了“尊、盤本體鑄造使用了當時精湛的泥范技藝，而對泥型不能分型制范的透空云紋附飾件則采用熔模鑄造”的失蠟法的觀點。在今天看來，當年的鑒定意見并沒有直接依據，主要根據是“形態復雜”，而且尚有未理解的“某種技法”，甚至將明顯存在的“合范的鑄縫” (圖7)強解為“蠟模焊接形成的痕跡”。如此種種疑問至今仍然存在。然而從這件透空青銅鏡的鑄造工藝上來看，唯有失蠟法才能鑄造透空青銅器的論點似乎難以自圓其說了。

此鏡的鑄造工藝一目了然。首先分別鑄造出內外兩層鏡體，內層鏡體為透空紋飾區(圖8)，外層體，待分鑄后拼裝再鑄接呢?古代工匠絕不會去做鄭人買履之事，這顯然不符合邏輯。

對失蠟工藝稍有了解的人，都會明白一個基本的道理，即一個被鑄造的物體，無論它的外形有多么復雜，它的紋飾有多么繁縟，這些問題都在塑制蠟型這一步驟中一次性解決。然后灌施泥漿，經燒制后蠟流出，鑄以銅錫，一鑄即成。而絕不會出現分鑄后鑄接、焊接等這一現象。分鑄是泥范法在整器無法一次分型制范的情況下，分開鑄造其部件然后拼接整合的過程。當然現代失蠟工藝中也有分鑄的情況，但僅限于一些雕塑，因為體積龐大而無法一次鑄造，因此選擇了分開鑄造，之后焊接的工藝。但就12cm的銅鏡而言，失蠟法分鑄其8cm的透空紋飾是說不通的。

對比南博所藏的三件透空青銅器，不難發現壺、瓿、軎轄與此鏡在鑄造工藝上皆有共通之處。它們都是分開鑄造其各個部件，然后將其裝配整合，最后用低熔點金屬將各個部件鑄接起來，形成一個整體。若利用失蠟工藝鑄造這類透空青銅器則不存在這種化整為零的做法。陳章壺分為四個部分依次鑄造(圖5)，然后在其相接處用一圈銅箍卡住，充鑄低熔點金屬以固定四個把手而渾然一體(圖10)；透空青銅軎轄也是12cm，采用了首先分為兩個部分分別鑄造(圖11)，之后裝配整合，充鑄低熔點金屬以固定兩者的鑄造方式(圖12)。中國青銅時代的透空青銅器無一不采用分鑄的鑄造方法，在此不一一列舉。因此我們鑒定一件中國青銅時代透空青銅器真偽的時候，首先考慮的就是其是否是分鑄的，若不是分鑄的定然是現代失蠟法所造之偽器。透空青銅紋飾上定有范線遺痕(圖13)，有心的藏家定能勘察其微，做出正確的判斷。

泥范鑄造是先秦鑄造青銅器的唯一方法，也是我們鑒定一件青銅器真偽應該遵循的一個基本方法。僅以這面小而精的銅鏡，祝各位藏友中秋佳節團圓好，鑒賞能力步步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