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心中不老的英雄

年底了。不時映現在腦際父親的面容竟然會成為我急切回家的力量。

父親又去村委會幫叔叔要某些相關的費用去了。否則他會站在家門口的路上，不惜耐心地等上近兩個小時，直到我的出現，拽走他眼中的焦急盼望，在他的眼角瞬間堆積皺褶、漾起滿滿的一臉燦爛。

兩個月未見，我們似乎都覺得隔了很久，然而短短數秒后，我們又覺得似乎從未分別過。我越發堅信，這個世界是存在著一種氣息，即使你太久太久地未曾聞到，只要瞬間游過你的鼻息，你就能立刻覺得，這氣息原來一直都在，不曾離開過一分一秒。下意識里，覺得對“父親”一詞的解讀又深了一些，雖是蒙嚨得無法準確形容，但卻是結結實實地沉積在我的心里，我聽得到那一聲響。

父親是一名共產黨員，沒讀過書，所有的文化都是他在當兵的幾年里自學的。小時候的我，在父親的寶貝柜子里翻到過一本紅殼子封皮的《中國地圖》、一個軍用指南針、一本《成語字典》。印象最深的是《成語字典》，父親常在午后和晚飯后坐在小竹凳上給我講解。綠皮字典不厚，里面有很多圓珠筆畫下的標記。每一個成語都出自一本古代著作，諸如《淮南子》《戰國策》《漢書》等等，那時候他教我知道“一嗚驚人”“筑壇拜將”“朝鐘暮鼓”，也帶我認識了勾踐、韓信、杜甫……父親又給我讀每一個成語背后的故事，他讀得聲情并茂，于是金戈鐵馬、漢魄唐魂的歷史畫卷便常常在我小小的腦袋里描摹繪制。記得我上學，父親從沒有教過我什么題目，倒是常常和我交流思想。他竟然能說出“生活中接受挑戰是勇者，尋找挑戰才是智者”一類的哲學語言。以至于我后來參加高等自學考試，常常深夜兩點起來學習到六點，我都一直認為動力的源泉是父親。

年三十晚上十二點，我陪父親出門放鞭炮迎新年，這是他第一次“邀請”我，我有點意外又似乎覺得在意料之中。抓了兩個大炮、兩個“沖天響”和一梭子小炮緊隨其身后，發現自己真的比父親高大了很多。突然就想起朱自清先生筆下的《背影》，遙想很多年前，朱先生一定是在昏黃的燈下，伏在排著許多書的寫字臺上回憶父親的背影的，父親的背影刻在他的記憶里，而此時父親就在我前方幾十步遠。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回響在冬夜干冷的空氣中，一道一道的火光閃亮著今晚絕不寂寞的夜空。

兩個大炮緊挨著，很快“嘭”“嘭”兩聲輪流沖上了天，“啪”“啪”又輪流在它們力所能及的最高點炸響。兩個一組，一字排開的大鞭炮，這是父親驕傲多年的創意，他認為這樣同時點著，可以縮短鞭炮爆炸的間隙，會更有喜慶的味道。他點著鞭炮轉身就跑的樣子也多次把童年的我逗得捧腹大笑。后來，我就一直覺得很危險，畢竟火藥引子那么短。于是多少年來，都為父親點鞭炮捏一把汗。終于在我的強烈要求之下，父親近些年只買兩個大炮延續他的創意，其他一律換成了二十發的“沖天響”。

“啪……啪……”煙花爆竹在我和父親頭頂的天空競相綻放，將喜慶祝福的光芒急速描繪在我們的臉上，閃耀在我們的瞳仁里。，我和父親的臉上掛著同樣的笑容，身上流淌著一樣的溫暖，心里默念著一樣的祝福……

我轉頭看看身旁的父親，迅速又仰望璀璨的夜空。我的眼睛分明看見漫天四濺的煙花在夜空閃爍下的一行字：父親，你是我心中不老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