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一盞礦燈致敬
在巷道的深處,我看見一盞礦燈,忽閃忽現,如黑暗中開放的花朵。
黑暗擠滿了巷道每一個角落,恐懼也借機在四處游走。一塊巖石從鋼梁支護的棚頂上“呼啦”竄下來,像是作一種危言聳聽地抗爭。而那盞礦燈依舊坦然地行走在巷道中,锃亮的光束,推開一扇扇黑暗堵塞的窗口。
我向礦燈走去,圍繞在我周身的黑暗一點點退縮。我知道,在這黑暗中,礦燈發出的只是一種很小的能量,然而,此時照在眼前,卻如陽光般燦爛。我沒有向那盞礦燈道謝,只是默默注視著它,在心中舉起崇敬的雙手。
在百米井下,礦燈照亮的不僅僅是黑暗,還有一份溫暖,一份勇氣和力量。
煤的味道
在井下,我常常有一種沖動,想嘗一嘗煤的味道,盡管那黑乎乎的固體拒絕著我的嗅覺,甚至以一種威脅的方式,挑戰著我舌尖上跳動的味蕾。
我了解煤的過去,那些黑色的固體,其實是森林的前身。在一片有花有草,甚至有蝴蝶煽動色彩斑斕翅膀的地方,枝繁葉茂的樹木,總有一種暗香在浮動。只是一場天崩地裂的震陷,將一切在瞬間顛覆,億萬年黑暗中的堅守,那些綠色的軀干變成了黑色的煤。我不知道,這黑色的固體還有沒有樹木暗香的味道。
我也知道這些被稱作“烏金”的將來,它會源源不斷流向城市,流向工廠,成為“香餑餑”,成為驅動這個時代奔跑的力量;或是走向紅紅的爐膛,用烈焰與熱情,驅散寒冷,將一鍋飄香,灑滿溫罄的小屋。
然而,我還是想知道這些黑色固體現在的味道。
于是,我在黑暗的工作面來回走動,忍不住拾起一塊剛剛從煤壁上采下的煤。我凝視著這黑得似乎能擰出墨汁的固體,將它輕輕揉碎,放在鼻尖,我發現,在它絲絲霉味的軀體里,還摻雜著一些汗水的味道。
一根塘柴的傳說
一根瘦弱的塘柴,被緊緊地嵌在煤幫上,青色的枝體,依稀可見生命的綠意。
我不知道你來自哪一片樹林,抑或是那座山崗,此時,你默默地佇立在那里,與鐵柱鋼梁一起撐起一條生命的通道。
我忍不住用手輕輕撫摸你的軀體,瘦弱的軀干卻有一種固執的堅硬,一種執著的頑強。我知道那是來自哺育你生長的那塊土地給予你的力量。正因為如此,在命運的簽到簿上,你注定被一種信任的目光所相中。
來到百米井下,你不在有風中舞動身姿的風采了,也不再有蝶飛蜂舞相伴的傳說。選擇井下,選擇與鐵柱鋼梁站在一起,你就是選擇了一份堅守,一份信念,成為巨巖重壓下的脊梁。
伸向煤層的雙手
每天,我都能看到那雙伸向煤層的雙手,去觸摸一個黑色的世界,像一個虔誠的祈禱者,面對神靈頂禮膜拜。
每天,我都能看到那雙粗壯的大手,不停地在煤層中挖掘,像是一種本能。我分明看到,那是一種耕耘,雙手舞動之處,割煤機犁開的是一片黑色的田野;我分明聽到,那是一種語言,在與煤層對話,在與黑暗對話,討論著一個關于光與熱的主題;我分明感到,那是一種在黑暗中跳動的舞蹈,紛紛落下的煤塊,在無聲地伴舞……
風錘與手鎬,在那雙粗壯的大手中無論緊握,或是放下,都成為一種力量的象征。黑暗中舞動的弧線,像是一種征服的宣言,每一次力量的釋放,猶如風浪中勇猛的搏擊。
那雙伸向煤層的雙手,總是握不住手心中的汗珠,總在固執地將那片黑金般煤層一寸寸丈量。
礦車,駛向采場……
伴隨著鏗鏘的節奏,你從黑暗的井口啟程,像一條蟄伏的巨蟒,在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催促下蘇醒,奔向地層深處的采場。
在狹窄的巷道里,黑暗想裹住你的身軀,寒風想絆住你奔跑的腳步,你卻義無反顧地向前,向前,穿過面目猙獰的危巖亂石,把黑暗甩在身后黑暗的地方。車輪與鐵軌撞擊出巨大的聲響,像是你發出一聲聲沉重的喘息。
誰都明白,在這百米井下,在一個需要借助礦燈才能看清的地方,向著地層深處奔跑,你不是森林中的麋鹿,稍有不慎,將會迷失方向。只是,一份信心的牽引,讓你如此堅定。
你的到來,那片黑暗的采場,變成了一個輸出光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