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教評學活動”結束后,一向感覺良好的我,似乎一下子跌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呆板、易怒、無趣……”這些刺眼、刺耳的評價語,不停地在我眼前閃動,敲打著我的自尊,擾得我胸悶氣憤……心靈如那殘破了的鏡子,裂成無數碎片,那星星點點的碎片中已形成了一個個面目全非的自己,表面沉穩的我,內心卻掀起了層層波瀾。
“這些不明事理的學生,竟然這樣評價我,真是沒心,沒肺,沒眼光呀!”
“難道他們不明白,每次都是我們班在語文統考第一嗎?難道他們不清楚,為了拓寬他們的閱讀視野,我屢次和圖書管理員交涉,大量給他們借閱圖書,耽誤管理員吃飯的情景嗎?難道他們不理解,為了讓他們成為學習的主人,我是怎樣良苦用心地鍛煉他們的膽量,指導他們分組、合作、交流并走上講臺,成就他們的輝煌嗎?難道我所付出的一切,他們都忘了?”
“為什么?不喜歡我的語文課?不喜歡我這個語文老師呢?”
“幾十年的語文教學,我到底給學生留下了多少歡愉的瞬間?”
我不禁捫心自問……
呆板?我呆板嗎?
我想起了那件新衣帶來的笑聲:2008年冬,我買了件白色的短上衣,新潮的設計,合體的腰身。一直沒沒好意思在學生面前亮相,怕那時尚的服裝影響我一貫莊嚴的形象。那天早晨,我悄悄地穿在身上,到6班上課。剛進教室,全班呀呀聲、嘖嘖聲此起彼伏。我的臉立刻羞紅了。
“好看!真好看!……”
也許被他們的熱情感染了,我一改常態,話也風趣了許多:“是不是丑人就不能穿新衣?特別是丑老師更不能穿?有些臭美是嗎?”學生們看我一改往日的嚴肅,立刻大笑。“不是,不是,很好看!”
“如果誰需要我這衣服為你增色,盡管拿去,其實我也感覺自己降低了這衣服的形象……”
“謙虛,太過謙虛……老師今天真美!連說話都帶著甜甜的巧克力味。”說著掌聲響起。
在和諧歡快的氛圍中,師生一掃往日課堂的拘謹,連最膽小的學生也爭相發言,大家學習勁頭十足,很快便完成了教學任務。這可是我從來沒想到的,一件新衣,竟成了師生親近的橋梁。看來,我的心態應該保持年輕,不能總是板著一副生硬的面孔。要多變換形象,在穿著、言行、舉止、交際等方面打造個人魅力,為他們有興趣學習語文開一劑良藥。
易怒?我易怒嗎?
記起了我和“慣犯”王慶偉的友誼。一天沒課時,我恰巧在辦公室見到最叫老師頭疼的學生王慶偉。他仍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東看西看的表情,正欺騙他們可愛的小班主任,讓班主任批假條。
于是,我把他叫到跟前,試著和他閑聊起來。對待這樣的“慣犯、要犯”,直揭瘡疤會使他感覺面子無顏,從而產生抵觸情緒,逆反心理。我先和他套近乎,談家常。得知了他的家庭情況:獨生子女,一個父母都沒有文化的獨生子女。這樣的家庭最容易造就自我、自私、自以為是、但比較聰明的嬌慣兒。聊了一會兒后,他很快明白了自己在家的處境,他是家中唯一的小皇帝,也是父母百分之百的希望,肩頭責任重大。看時機成熟,我問他:“你感覺自己在校什么地方表現不好?”他有些慚愧地說了自己的缺點:遲到、不做作業、帶頭搗亂等。我先誠心地自我檢討了一番:老師看不慣你自暴自棄,有時沖你發火,甚至還拽你的耳朵,請你原諒,好嗎?他眼圈微紅,低聲說:“老師是為我好,我保證以后不故意做壞事。”
“作業的問題怎么辦?”聰明的他遲遲不敢表態。我知道要想讓一個人一次完全改正所有的缺點是不可能的。于是,我答應他必須完成作業總量的百分之八十,他高興地答應了。
班中不完成作業的學生還有其他五人,這也是讓我犯難的事。我把自己的難題說給他聽,他馬上爽快地說,愿意督促、檢查、收交其他學生的作業。我心里暗自高興,看來教育必須觸動心靈,才能走進心靈。面對青春期的學生,春風化雨會比武力鎮壓效果要好得多,發怒在他們面前真的蒼白無力。
轉化容易,反復更容易,這是正在成長中孩子的特點。不是那頁保證書就真的能保證永遠。后來,我又主動地給他買飯,給他的MP3充電,送他看病。我們成了真正的朋友,我的難題統統化解了。
無趣?真的無趣嗎?
我想起了李雅麗與張宗勝大打出手、惡語相向的一幕。他們在老師面前毫無悔改之意,均是一副憤憤不平的姿態。走進語文課堂,我低調地暗示他們暫時休戰,并巧妙利用大家談《飄》時所評論的小說主人公的人品道德形象,啟發學生重新校訂文明語言的分寸感,來誘發這些躁動不安的青少年們所應具備的羞恥之心,繼而運用機智幽默的溫存話語積極化解他們內心的怨恨。漸漸地他們兩個含羞低頭,其他學生微笑著看著我,他們眼中流露的信服的眼神,足以讓我自豪許久。
然而,在收拾殘缺之余,我猛然發現,這樣的激情瞬間少而又少。教學中,我一直盲從于各種“旋風”,追求分數,迎合家長、學校、社會的口味,沉醉于第一名的喜悅,甚至加大課堂容量,加多練習內容,加量課外閱讀,導致師生像機器一樣不停運轉,疲憊不堪,相互抱怨,語文課也因此更加沉悶、陰郁、無味。忽略了這些正處于花季少年的心靈需求,難怪他們這樣厭倦語文課,畢竟,他們是鮮活的孩子。
若沒有這次“破鏡事件”的發生,也許我不可能這么深刻反思自己,仍然會活在唯我獨尊的師道尊嚴中,仍然會癡迷于以成績論英雄的豪壯里。現在,透過這些不同形狀、不同層面的碎片,我感悟到一個教師的良知、教育是人的教育。
如若恢復原有的“完美容顏”,師者需要具備剖析自己的勇氣,重塑教育的雄心,以嶄新的姿態面對成長中的鮮活生命,杜絕簡單、冷漠、粗暴的教學方式的循環。因為現在的孩子不僅需要知識,更需要文化;不僅需要升學,更需要成長;不僅需要健康,更需要健全。
可見,破鏡不難圓,難圓的是語文教育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