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包子鋪深處

　　序
　　
　　好吧，我承認我下崗了，受到偉大的金融危機的影響，我成功脫離了那該死的紡織廠老板。滿懷信心的我懷揣著文學夢跳上了火車。
　　來到這座小城，坦白說小城給我的印象并不好。南方的小城，總是陰雨連綿。我剛下長途客車，便被猛獸一般的風雨驅趕到了車站邊的停車棚下，停車棚已黃得驚人，四處漏雨。冷不防，一滴雨滴竄進我的脊背，冷得刺骨。
　　
　　啟
　　
　　人在絕境中的適應能力總是很強的，我飛快適應了小城人的生活方式，在這個小城唯一一個車站門口擺起了干菜餅攤。
　　這是很沒面子的事，一個中文系的高材生賣干菜餅終歸讓我覺得很對不起對我寄予厚望的導師。
　　小城的陽光與清風雖然總有一股煙塵味兒，但終歸不錯，或許這也是造就小城人懶得出奇的個性與一句話必帶三個“死”的言語的原因。
　　一輛車又進站了，我收起了噴涌的靈感，喊起了那曾經萬分熟悉、現在更加熟悉的吆喝。旁邊幾個賣水果的大媽瞪了我一眼。那時候的我總不明白這一瞪的意味兒，一個賣水果，一個賣干菜餅，也沒搶你生意，同為生計所迫嘛！直到后來，我也成為了一個地道的小城人后，才明白，這是嫌我聒噪。倒是另一邊正在打雙扣的大叔，饒有興致地看了我一眼，繼續打牌。大叔姓侯，是開電瓶三輪車的，對我還不錯，收攤后總會陪我聊聊天，說是聊天，其實倒不如說是他在聽我暢談文學夢想。
　　賣出六七個干菜餅后，我繼續坐在位子上，暢想我的圣潔文學。突然一陣風沙吹過，附近擺攤的人火速收走了東西，連那七十多歲算命的大伯都顫顫巍巍走了，老遠還能聽見侯大叔的喊聲：“小孫，快跑啊！”要死啦！我四顧，沒發現什么異常情況，南方也有白毛風？幾分鐘后，事實證明我錯了。
　　當幾個城管站在我面前，為我擋住刺眼的陽光時，我想哭了。
　　從城管所出來，我知道，我得另謀出路了。摸摸賣干菜餅一個月來省吃儉用的所得，以及路上剩下的盤纏，我毅然開起了一家包子鋪。
　　小得同樣不能再小的包子鋪開在了車站邊，或者說耀武揚威地開在了車站邊。
　　
　　承
　　
　　“你死開點兒啊！”同樣的話語，我一天里可以聽到數十遍，但這一次有些不同，不是凌厲的回罵，是一句弱弱的女聲，“對不起！”
　　我開始關注起她。細長的身材，清秀齊耳的短發，以及天藍色的耐克書包，她是一個學生。
　　每一次早飯，我總默默地看著她，不止一次地險些把手伸進開水鍋里。她似有所覺，偶爾靜靜回望一眼。
　　我與她，就這么僵持著。在這僵持的三個月里，我多了許多常客，二胖、小樂、大牛，還有敬愛的侯大叔。二胖是車站的司機，每一天都很忙的樣子。樂天則是附近一家公司的白領，西裝革履的他之所以會成為我的小小包子鋪的常客，源于他那手機的失而復得。而大牛，一家文學社的編輯，他對文學行業的投入使我欽佩。坦白地說，他是與我最談得來的人。
　　每一天早晨，我都會把唯一的兩張桌子擦干凈，一張用于我們的高談闊論，一張則給她。
　　
　　轉
　　
　　日子就在揉包子中枯燥乏味地過去了。
　　轉眼新年了。我在小城的第一個新年來臨之際，發生了許多大事。一是我的一篇中篇《一頭牛》在雜志上發表了。二是在這爆竹聲不斷的新年，大牛走了或者說逃了，當債主砸開包子鋪的門的時候，我不知該感動還是傷心，當大牛的手機被他們搶走后，那最后一個想撥出卻未撥出的是我的手機號。
　　于是，我握著手機，似乎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一起慶祝的人。廚房里還雜亂地放著一箱啤酒，這是為了新年的聚會準備的，卻再也沒有可以一起打開它的人了。
　　我第一次不再想著我的文學夢入睡。第二天醒來時，下意識地開了店門，卻看到了她。無人團聚的新年里，終于有一個可以聯系的人。
　　春節結束時，我與樂天都有了愛情，而二胖卻無奈地被調離了崗位，改開公交車，每天依舊經過我的店，只是再也不停下，招呼的方式改為三聲喇叭。
　　包子店生意又火了，因為人們知道包子店多了一個老板娘。暄是一個很能干的女孩，沒有多數女孩那般的勢利眼，每天清晨都幫著我賣包子。
　　這個冬天，有失去，也有得到。
　　我沒有想過樂天會與我翻臉，當她女朋友把一個包子砸到我頭上時，樂天失去了往日的溫文爾雅，轉化為我無法理解的形態。
　　朋友的失去，陪伴我的只有文學，我發瘋似的用筆發泄我的情感，還有暄。我終究無法明白“窮鬼”二字是如何從樂天口中蹦出的，或許從那開始他就沒把我當朋友吧！
　　煩躁不安，我索性關了包子鋪，帶著暄去三亞玩，反正這一年多來賺的錢雖不多，但也有萬把余塊了。
　　
　　折
　　
　　我想我應該暫時離開這讓人厭倦的小城。
　　但我錯就錯在高估了樂天的氣量。朋友不成仁義在，只是我的一廂情愿。為此付出的代價，是兩張封條。
　　走在大道上，我知道，我又要從賣干菜餅開始了，又要在塵土飛揚的道上了。或許不會再吆喊了，因為這一年來我已經習慣了小城的生活方式，但不要緊，我還有我的夢想。
　　蹲在路燈下，我想和文學，想和世界談談。
　　城市的陰影漸漸籠罩著我，黑暗庸俗的夜晚與我相融。有夢，就追。外在的無論是黑暗荊棘沼澤，永遠不變的是理想的光明，火熱美麗。
　　
　　推薦理由
　　本文結構清晰，在作者澄澈的文字敘述中卻隱含著很深的思維力度，言辭自然老練，故事發人深省。作者能通過巧妙構思很好地將社會的一些敏感現象呈現其中，在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中給人深深啟迪，同時展現出積極樂觀向上的人生態度，對于一個初一學生而言這些都難能可貴。
　　（指導/點評 李晉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