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人們下館子吃飯后“打包”已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的事了。然而,比起國外這種習慣我們還是晚了很久。當年我們在非洲異國他鄉,還曾經面對一次“打包”的 “難題”,至今讓我難忘。
大概是在1969年左右,我陪同坦贊鐵路專家從坦桑尼亞到贊比亞首都盧薩卡,參加一個中、坦、贊三國會談,國內去的代表團被東道主安排住在一家當地最好的飯店——Ridgeway Hotel。因為當時國內來的一位領導姓呂,于是大家就拿他開玩笑,把飯店叫作“呂奇威”飯店。
當時中國駐贊比亞大使是秦力真,他剛到任不久。記得秦大使是和駐坦桑尼亞的仲曦東大使同機到達坦桑尼亞首都達累斯薩拉姆的。為了確保坦贊鐵路的勘察設計和施工的順利進行,據說周恩來總理說服了當時的造反派,把他們從批斗中解放了出來并派往贊比亞和坦桑尼亞。因此,他們成了文革中中國派出的第一批駐外大使。他們不顧幾經轉機和長途跋涉后的疲勞,第二天就給大家作了精彩的報告。兩位大使一文一武,秦大使溫文爾雅,慈眉善目,他慢慢道來,切切如絲語;仲大使則目光炯炯,聲如宏鐘,他快人快語,口若懸河。報告結束后秦大使就前往贊比亞赴任去了。
想不到這么快就在贊比亞又見到了和藹可親的秦大使。因為這次三國會談是在贊比亞,中方代表團團長自然就是秦大使了。一天,由于會談結束得很晚,秦大使就和我們一起在飯店用餐。那天吃的是正宗地道的英式西餐。菜單上有一道叫Baby Chicken in Basket(籃子里的童子雞)的主菜,它看起來是一個玩具似的藤編小籃,里面裝著一只炸成金黃色的小雞和一些配菜及薯條,造型較為藝術,讓人饞涎欲滴。大家無一例外地點了它。用完午餐,大家一邊喝著咖啡或茶,一邊仍意猶未盡地談論著一天的談判心得體會。不一會兒,有幾個人開始交頭接耳,好象在小聲嘀咕什么。秦大使看到后微笑著關切地問他們有什么事。幾個人看著吃剩的美味佳肴,很不好意思地吱吱唔唔道:“中國還在為溫飽而奮斗,這樣浪費很可惜,很想帶走,但身為執行光榮任務的‘援外戰士’,豈能不顧人格國格帶走剩菜呢?那還不讓老外笑話咱中國人?!”
秦大使明白了他們的“難處”,于是很禮貌地叫來服務員,并自然大方地請他將剩下的籃子雞包裝好。服務員很快就拿來了專用包裝袋,熟練地完成了打包任務,末了還不忘說聲“Thank you!”。從飯店的專用“打包”袋,從服務員的自然態度和打包時的熟練動作看,要求打包的客人也并非絕無僅有。大家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打包”對老外早就是稀松平常之事,而一直受勤儉節約美德熏陶和教育的我們卻對此羞羞答答,好不犯難。
后來我多次在國外工作,時常在國內外的飯店吃飯,也多次經歷這種在打包的情況。此事在國外很自然地解決了,然而在改革開放前后的時期,在國內飯桌上打包卻屢遭親朋好友的好言勸阻而被迫罷了。過著窮日子卻如此死要面子活浪費讓我心里著實很心痛難過,其實勸我的人與我心情一樣,但又不得不投降于場面上的潛規則。這些年來,每當我在國內的飯店吃完飯不假思索地要求打包,聽著此起彼伏的“服務員,打包!”的叫聲,看著服務員熟練從容地打包服務,目睹五花八門的包裝盒,看著其他人輕松自然地提著各種餐包從容不迫走出飯店,我就感慨萬千,不由自主地想起40多年前這樁尷尬羞澀糾結的小事和國內的幾次“遭遇”。由衷地感到由于虛榮心的一度泛濫,中國人千百年來的節儉美德也一度被迫 “下課”,一邊貧窮一邊浪費,遠不如國外務實崇儉。而隨著改革開放,中國人生活提高了,富而崇儉,習慣成自然地 “打包” 起來,節儉的美德回歸了。“打包”雖然來得晚了些,但它卻折射出時代的變遷與進步,思維與觀念的更新,傳統美德的復興和一個民族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