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漂一族”——用重金賭未來

　　自他從戴高樂機場走下飛機時起，臉上就不禁流露出一絲絕望。王偉，23歲，2009年9月來到法國，在巴黎一所商校學管理。這是他第一次離開祖國，嚴肅的外表下潛藏著一絲慌亂，一種身處他鄉的不自在打亂了他平靜的心情。
　　 如今，在巴黎的13區（中國區），王偉和其他兩名北京同學合住一間公寓。他很少和其他外國學生來往，因為他既不會講法語也不會說英語。但這并沒有動搖他前來求學的決心，他克服了重重阻礙堅定地來到法國，并順利完成了第一年的學業。為了繼續進行第二年的學習，他花了4000歐元在一家私人學校報了一年的法語課程。據他估算，算上生活費和學校的注冊費，這兩年在法國的所有開支將是在北京的3倍。在法國學習就等于是在耗費金錢。但為了讓這幾年的付出得到回報，將來回國后在未來的老板面前更好地展現自己，他發誓，拿不到文憑，絕不離開法國。
　　 如今，在法國的中國留學生大約有2.9萬人，這一切要從2000年初法國高等院校開始向中國敞開大門時說起。當時，中國經濟的勃勃生機讓法國人垂涎欲滴。第一個下達開放指令的總統是雅克·希拉克。2004年，他在著名的上海復旦大學訪問期間對在場的大學生說：“法國高等院校歡迎你們更多人的加入。”2010年9月，薩科齊總統又發表了同樣的講話，并向胡錦濤主席保證，法國會讓赴法中國留學生人數再增加一倍。
　　然而，這又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呢？2009年，土倫大學文憑造假案揭露了法國教育系統內的腐敗現象。2010年7月，巴黎十三大（又稱巴黎北方大學）提出控告說，中國留學生在入學注冊過程中存在欺騙、行賄等行為。為了使這種不受管制的錄用鏈條透明化，2009年12月，法國高等教育部部長和外交部部長下令撰寫一份全面審查報告。該報告于2010年秋季提交，但至今也沒有對外公布。
　　為了來法國學習，王偉必須要通過法語水平測試和評估面試，并要持有一份大學預錄取通知書，這些都是獲取留學簽證的必要條件。一般來說，來法學習的中國學生大部分都是國內殘酷的高等教育入學考試中被淘汰者。他們通過給予中介機構一定的報酬，讓其代理完成出國留學手續、預注冊及法國大使館語言考試的準備工作。這一整套下來大約就要花掉4000歐元。目前在中國，這樣的機構大約有400多所，它們都由中國教育部統一監管。
　　 在這個環節上并沒有什么違規行為，但它們在所承攬的整體過程中泄露了法語考試的答案，這也是全面審查報告中涉及的問題之一。例如2000年，法國大使館舉行的所有法語水平測試都不可信，因為考生們已將之前流傳到網上的答案都背了下來。
　　那些已拿到簽證和擬錄取通知書的學生們抵達法國后又會遇到什么樣的事情呢？報告中透露：中國留學生首先要在大學里上半年至2年不等的法語課程，然后才能進入大學學習。至此，大部分人才發現，他們開始拿到的只是一個進入法國的通行證，所謂的擬錄取通知書并不能保證他們一定會進入大學學習。
　　于是，就出現了這些所謂的“漂流一族”。這些學生要么就此不了了之，要么千方百計地尋找一個愿意收留他們的學校。怎樣找到這些學校呢？中國國內的中介機構及其在法國的對應接待機構會幫助他們完成這個任務。它們的作用與中國孔子學院的作用類似。這個中國式“法盟”在近幾年里成倍地增長。第一家孔子學院于2005年在普瓦捷成立。如今法國大約有15家孔子學院，它們都坐落在法國大學的校園里。
　　對于那些不會說法語的學生來說，留學法國就是一場豪賭。法國國立利托拉爾大學講師埃里克·韋尼埃說：“來這里的大部分中國學生只會支支吾吾地說幾句法語，我還遇到過一個學生，他甚至連一句法語‘你好’都不會說，卻取得了大使館授予的雙語證明。”除此之外，有的學生還發現，他們在大學里學的并不是他們最初想要學的東西。“我校法學院的中國學生還以為他們在這里會學到國際貿易的課程。”一個教師感嘆道。
　　 接下來的問題是，為什么法國大學愿意接收這些不合標準的學生？因為注冊學生的數量與大學預算是掛鉤的，注冊學生多，得到的撥款就多。“自大學自治法出臺以來，法國的整個培訓研究領域面臨著消失的危險。”法國高等教育工會會長斯特凡納·塔賽爾譴責道。盡管這些中國學生語言水平很差，但一些效益不好的學校為了挽救它們的教育產業，還是愿意招收這些學生。尤其是那些不屬于聯合大學（高等教育與研究集群）的學校，對這種中介機構特別感興趣。這些小學校需要外國學生的加入來使學校運營下去。一份審查報告指出，各種留學機構想盡辦法與法國的大學或它們的對外法語教學中心簽訂協議。實際上，它們是在組建一個向法國提供中國學生的通道，一旦成功，它們會從中拿到分成。
　　中國學生是這種留學體制下的第一批受害者。法國的生活對于他們來說十分昂貴。除了出國前的各種費用，每年語言課程的學費（由各個大學自行規定）就要大約3000歐元。在納韋爾汽車與交通高級研究所上學的學生，除了要繳納500歐的注冊費，還要向一個名為“世界汽車與交通高級研究所協會”繳納4500歐的“接待費”。類似的情況還有很多。一位匿名老師評論說：“難怪很多中國學生以為他們已經提前買到了文憑。”一份寶貴的文憑本來就是花重金換來的，卻還要背負著一個“作弊”的罪名！
　　[譯自法國《世界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