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西格林1939年1月12日生于倫敦。她和她的丈夫弗朗索瓦·布魯耐特一起搬到了亞眠(法國北部城市),并于1960年4月14日在那里去世。凱瑟琳活了大約7750天,她活著的時候,每天都要拍十幾張相片,共拍了9.3284萬張。據我所知,那些相片的底片從來沒有保存,但9.3284萬張相片全部保存了下來。這些相片被精心編號和歸檔,裝滿了五大金屬箱。1974年,在布魯耐特財產公開拍賣會上,我得到了那些照片。我要補充一下,凱瑟琳·西格林不是著名芭蕾舞演員,不是電影明星,不是奧運冠軍,也不是著名詩人,她的一生從沒享有能讓她的相片具有絲毫市場價值的任何名望。布魯耐特的繼承人拍賣了那些完整地裝著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相片的箱子:一個女人從出生到死亡,每一天里所拍攝的照片。
凱瑟琳的父親安東尼·西格林是個奇怪的人。他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二戰前夕,他在倫敦從事商業法律工作。經過短期的約會,48歲的他和路易絲·阿特金森結了婚。路易絲比丈夫小30歲,在生下凱瑟琳后不久便因患產褥熱死去。在一年多的時間里,安東尼·西林格從單身男人變成了丈夫、父親和鰥夫,他再也沒有從妻子死亡的悲傷中恢復過來。但他沒有對孩子懷有一種病態的怨恨,相反,他一心一意地愛著凱瑟琳,甚至愛得有點過分——至少在某一方面是如此。
通常愛人去世留下的那種空虛需要以某種方式來填充,心理學家稱這種緩慢的康復過程為“排泄悲哀”。安東尼·西格林想重新找回愛妻路易絲,想借助凱瑟琳讓路易絲復活。進一步說,他借助凱瑟琳這個小女孩來得到她母親生活中消失的一切。他偷偷地看著她,不斷地拍她童年和青春期的照片,不讓時間的潮水損害這些相片,在他之前沒有人這樣做過。
他的財富幫助他實現了這個可憐但沒有未來的夢想。他在家里雇了一個攝影師,從早到晚地定時給凱瑟琳拍照。每天晚上從城里一回來,他就開始沖洗當天拍的照片。
我們必須猜想這20年鍥而不舍地拍照對他和凱瑟琳意味著什么。20年來,安東尼·西格林每天走進暗室門,在紅光照耀下不加挑選地將女兒的十幾張照片放大、顯影、定影、烘干和上光。他以無限的耐心,一夜又一夜、一張又一張地觀察著凱瑟琳相貌上幾乎難以察覺的細微變化。在一張又一張的相片里,凱瑟琳的容貌依舊,第一張相片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嬰兒,最后一張相片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死去的21歲女人……據我調查,在凱瑟琳身邊相繼有7位攝影師。我找到并走訪了幾位攝影師,約翰·科利是他們中最聰明、最敏感的一個,他不確定地告訴我,他認為安東尼·西格林像個愚蠢的精神病人,他讓凱瑟琳的人生之路十分痛苦。約翰·科利在西格林家拍照時,凱瑟琳13歲。但他只拍了幾個月,因為他非常不喜歡這份工作。我仍然記得他描述西格林的那些話。他告訴我:“這不是攝影,這是暗中監視、迫害和精神虐待行為!對我來說,這個可憐的孩子似乎就像一只被追捕的動物,像一只永遠聽著狼爪把小樹枝扒得啪啪作響的母鹿。是的,她是一個可愛的孩子,但她臉色十分蒼白,表情憔悴,眼睛里閃爍著痛苦……我認為,把一個小女孩變成這樣太沒人性了,我決定離開這個十足的傻瓜。我告訴她父親離開的原因,但他不聽我的話。他把最后一張支票扔到我的臉上,我們差一點打了起來。”
1960年春天,凱瑟琳在亞眠她公婆家的樓梯上跌落后身亡。那時,她剛和攝影記者弗朗索瓦·布魯耐特結婚不久。對我來說,盡管至今我碰到的都是拒絕,但我沒有絕望,總有一天我會說服一位贊助者給我夢想的相片博物館提供資金,委托給我收藏的那些相片最終將會在博物館里全部展出。因為我深信,凱瑟琳·西格林-布魯耐特的命運以及再現她人生的9萬多張照片是屬于全人類的藝術遺產。[譯自國外英文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