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讀《前朝夢憶》的同時,我陸續看了媒體上對此書的一些評介,大都是不吝贊美之辭。我想很可能一方面是史景遷盛名之下,另一方面讀者又對張岱愛屋及烏,以至于很大程度上高估了此書的學術價值。
在《前朝夢憶》中,《陶庵夢憶》、《家傳》、《附傳》、《五異人傳》是史景遷引用最多的幾種張岱著作。后三本是張岱為族人所寫的傳記,為史景遷撰寫張氏家族提供了足夠的素材。至于《陶庵夢憶》則是一本游記,以文字優美而為世人所知,記錄的都是張岱舊日游山玩水時的瑣事,但是史景遷卻把它當做了張岱的自傳,將書的內容作為傳主的生平脈絡,甚至是其中血肉。所以,我們在《前朝夢憶》中看到的張岱,很多時候都是在狎妓聽曲、流連湖山,想來除了徐霞客那樣的終身探險家外,沒有誰會將旅游經歷當做人生中的大事。
史景遷如此處理《陶庵夢憶》,其實也在情理之中,因為根據他的描述,張岱的史學成就與文學造詣不分軒輊,甚或猶有過之。《前朝夢憶》中專辟有一章討論張岱版的明史——《石匱書》,但對其散文天賦卻只在前言中略微提及。同為漢學家的宇文所安對此頗為不滿,在他看來,明末清初的鼎革之際,如張岱那樣私撰明史的遺民有很多,但是在政府壟斷了幾乎全部原始檔案的情形下,私修史書是不會取得什么特別成就的。無論宇文所安反對史景遷以張岱為杰出史家的理由能否成立,但他至少指出了一個事實:張岱是以文章,而非史著為后人所稱頌。任何一部文學史都不會少了張岱一節,但在史學史中卻往往沒有他的一席之地。
如果將《前朝夢憶》當一本學術著作來看,讀者肯定是不免要失望的,然而如果僅僅作為初步了解張岱的選擇,那聽擅長講故事的史景遷娓娓道來,卻也不失為一種享受。若讀者還想進一步挖掘張岱的思想與成就的話,史景遷多次征引的《張岱評傳》(胡益民著)或許是一個不錯的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