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15位世界級電影導演(其中包括中國導演陳凱歌),各自拍攝一部10分鐘電影短片,匯聚為一個系列,名叫《十分鐘年華老去》,其中德國電影大師文德斯所拍攝的《離托納12公里》可以堪稱世界最短的公路電影作品。
說起公路電影,不能不努力以最沉默和樸素的語言來試圖臨摹文德斯的電影影像,有人曾以如下標準來嚴格限定公路電影標準:發生地實地取景拍攝,禁止人工搭景:即興記錄沿途事件,禁止事先創作劇本,主題禁止刻意處理,故事發展盡量避免戲劇化;公路和車(交通工具)不可缺少:音樂占據舉足輕重的地位。如果真的以此標準來說,上文曾提到的大多數好萊塢出品都不在此列,而世界范圍內,始終遵循這些條例,并以作品蜚聲影壇的導演,幾乎只有文德斯一人,他以“Roadmovie produotion”為自己的電影制片公司命名,可見對于公路電影的情有獨鐘。
《公路之王》是公路電影的范本,《德州巴黎》則是公路電影的巔峰之作,文德斯本人也曾承認,對于公路電影鼻祖《逍遙騎士》自己“印象深刻”。《公路之王》中的兩個男人彼此相伴,一個是漂泊四海的電影放映機修理員布魯諾,一個是生活窘迫的中年男人羅伯特,兩人相遇之后,觀眾仍然并不清楚他們各自的前史以及以后的規劃,如同文德斯電影中的其他人物一樣,他們顯得抽象而和蒙昧,兩個孤單到這樣的人,相伴而行,只是更緊地被寂寞之手攫住,他們無所謂存在,無所謂虛無,無所謂期待,無所謂懊惱,只是在談到需要用力感受才能觸摸的傷感中,體味生命帶給心靈的痕跡——有過狂喜,有過戕害,但現在,只是兩場大雪之間曾短暫存在的足印,除了踏過之人,天知我無,地知我有。《德州巴黎》的男主人公特拉維夫則要尋找德克薩斯中的巴黎,這樣荒誕不經的命題,本身就有悖現實,主人公在父子關系,手足之情和夫妻感情中迷茫往復,這種尋覓同公路電影天生的流浪氣質天衣無縫地彌合著,令我們從電影中看到自己:對自己與世界的關系時常茫然失措,拋卻周遭,漂泊到荒涼之地試圖尋找生命的原動力和激情,向往前方,南轅北轍地試圖擺脫疏離感和刻骨銘心的痛楚。中國成語“刻舟求劍”用來諷刺的人,在公路電影中,都是在荒漠中尋訪夢中佳境的天真旅人。
文德斯的鏡頭語言舒緩而寧靜,他的鏡頭始終在深情凝視罹受苦難的人們,詩意是他創作的電影作品中打動人心靈的最大特質,但這并不表示,美國式的公路電影便是自由主義泛濫的熱血鐵蹄,永遠難以同歐洲的理性氣質相融合,近年的《杯酒人生》(2004年),《瘋狂的心》(2009年)甚至《陽光小美女》(2006年)都可以看做美國公路電影的變異形態,畢竟,美國是公路電影的故鄉,美國人的公路汽車情結是承載公路電影的最初交通工具。
《瘋狂的心》這部曾經誕生了2010年度奧斯卡影帝的小成本制作,在思想深邃程度上也許不能同歐洲大師之作匹敵,但它作為標準的好萊塢出品,已經盡可能地拋棄四平八穩的講述模式,不追求炫目的效果,不蓄意營造激烈矛盾沖突和節奏感。故事的主人公Bad Blake是個落魄的老鄉村音樂歌手——也許曾經,他也經歷過《在路上》和《逍遙騎士》的旅程,但現在,他過氣了,婚姻生話失敗,音樂才華停滯,酗酒成習,茍且度日,在去小酒吧巡回演出的路上,他邂逅了一段愛情,重逢了當今如日中天的往日弟子,并將零星感悟寫成一首新歌——結果當然如同好萊塢風氣常年浸淫之下的觀眾所預料的,他證明了自己在此刻仍然是可以被救贖的,可以獲得世俗成功的,美國式的普世價值觀幾乎從不允許將自己的主人公兩度陷入沉淪的泥淖之中,他們對模棱兩可深惡痛疾,并懷著樂天派的態度給予每個人清晰可見的藍圖。
但是,這又有什么不好呢,在經歷了這么久搖擺,迷離,循環往復的流浪之旅以后,給心靈和軀體都許一個可以安放的位置,不也是慈悲情懷之一嗎?值得贅述的是,鄉村音樂在這部電影中大放異彩,男主角布里吉斯的演唱極有韻味,這不僅是公路電影對傳統價值觀的回歸,也是對公路電影本身的音樂傳統回歸,原始鄉村音樂,酒吧音樂,鄉土搖滾和牛仔音樂等許多音樂形式都曾是公路電影的必備作料。
《在路上》的電影版問世之時,也許是。在路上。情懷和公路電影熱潮卷土重來之時,但也許,它們從未走遠。公路電影長盛不衰50載,可以證明,世界上所有文化與族群對于流浪和漂泊,逃離和回歸共通的精神訴求,那些飄揚在風中的塵土,延續在夕陽中的公路影像,都在以不可思議的魔力,向每一顆孤寂的心靈傳遞出發的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