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登山探險者而言,貢嘎山域可謂是一座寶庫。2010年11月,凱爾·鄧普斯特(Kyle Dempster)和布魯斯·諾曼(Bruce Normand)利用秋季的穩定天氣周期,在這里開辟了兩條高難度 的打撈路線——日烏且峰西壁路線和愛德嘉峰東壁路。
一個星期的徒步和休整之后,我和凱爾覺得可以開始爬點什么東西了。這段時間的天氣一直很晴朗,幾乎沒有云彩。從日烏且營地望去,日烏且峰西壁形成了一個幾近完美的等邊三角形,正中央的溝槽把這個三角形分成了對等的兩半,安迪·凱夫(Andy cave)和米克,福勒(Mick Fowler)在2003年曾經嘗試過這條溝槽路線,后來又有一支韓國隊伍來嘗試過,但他們都是在春季來的,遇到的是無法攀登的薄冰和破碎的巖石,然而在10月,中央溝槽里填滿了積雪形成的水冰,看上去相當堅實。
在把部分裝備運輸到路線腳下之后,我們決定一日輕裝沖頂并從另一側下撤。但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我們還是帶上了一頂單層帳篷,一張墊子和一條睡袋。我們凌晨3點從營地出發,5點半越過碎石坡和雪坡到達路線腳下,風力很強,冷風帶來的云層遮擋了月光,不過我們還是決定繼續向上攀登,我們無保護通過路線底部的錐形區域,到達了溝槽中第一段較窄的地方,這里的冰面大約有45度,偶爾會有陡一些的臺階。我一直領攀到冰層變陡的地方才設下第—個保護站。事實上,跟西藏東部,喀喇昆侖和天山山脈中段:相比,四川任何地方的山峰都已經有能算是。人跡罕至。了,許多登山隊伍都曹造訪貢嘎山域,周邊的徒步路線也已經相當成熟,貢嘎主峰東側的海螺溝冰川更是已經被開發成了吸引大量游客光顧的景區,然而,跟中國的絕大部分山區一樣,至今仍很少有登山者在這里進行高投入度的阿爾卑斯風格攀登。

我和凱爾·鄧普斯特所追求的正是這樣一場探險——就像我們2009年在天山山脈的雪蓮峰所經歷的那樣,我們的目標之一是海拔6376米的日烏且峰,2010年2月,我曾對這座山峰的西壁進行過偵察,另一個目標則是美麗而又危險的愛德嘉峰,盡管早在2002年就有一支韓國隊伍沿南坡路線登頂這座海拔6618米的山峰,但它那壯麗的東壁直到2008年才借由中村保所拍攝的一張經典照片而為登山界所知,200g年春季先后有兩支隊伍嘗試愛這里的冰很薄,下面是松脆的巖層。凱爾領攀這一段,他向左爬到了更厚的冰面上,沿途打下了幾枚穩固的冰錐。當他爬到一段80度的冰壁中間時,繩子用完了,我跟攀上來,然后凱爾再度出發。他很快又回到了右側動作很慢很仔細,跟攀時,我明白了他這樣做的原因:這一段的上半部分叉變回了 松脆巖層表面的爛冰。接下來換我領攀,翻過臺階邊緣之后,我在下一個臺階的基部設好了保護站,我們從這里開始換用行進間保護,我朝左邊狹窄的側槽里爬去,以免落冰砸到凱爾。結果我們在側槽里爬了三段繩距才回到右邊的主溝槽,中間有好幾次需要通過陡峭的薄冰地段,盡管右邊不遠處就是簡單而又穩固的冰面,但我們只能望冰興嘆,幸運的是,我們終于往右斜切回了主溝槽里,在這里休息了片刻。
我們的確需要休息,因為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了,我們已經攀登了11個小時,到達了海拔接近6000米的地方。我們上方的頂峰籠罩在云團里,風裹挾著雪花從四面八方襲擊過來。接下來的兩段行進間保護繩距都由我領攀,每一段的距離都很長,地形是單調的60度冰面,讓我們的小腿肌肉又酸又累。這兩段繩距結束之后,我們已經到達了溝槽頂部,只剩下最后一段不長的陡壁需要翻越了,凱爾用漂亮的動作搞定了這段陡壁,翻上了通往頂峰的雪坡,我快速跟攀上去,越德嘉峰東壁,其中第一吏是俄羅斯A亞歷山大·拉齊金(Aexender Ruchkin)和吉爾吉斯人米哈伊爾·米哈伊洛夫(Mikhail Mikhailov)的組臺,惡劣的天氣恥他們甚至沒能一睹這座山峰的面目。第二支則是由美國人瓊尼‘考普(Jonny coop)、麥卡戴什(MicahDash)和韋德·約翰遜fWade,Johnson)組成的隊伍,他們在試圖接近愛德嘉東南壁的。
過程中遭遇雪崩罹難,這起山難對中美兩國登山界都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作為一名美國登山者,凱爾對愛德嘉峰東壁的情緒相當復雜,交織著強烈的向往與厭憎,經過反復討論,我們決定嘗試一下,這就意味著把愛德嘉作為整場探險的核心目標,由于接近路線的危險性,我們決定采取單次快速沖擊的攀登方式,送就要求我們事先建立起良好的逶應性,我們選擇了貢嘎山域西側日鳥且溝的高海拔草過保護站繼續向上領攀,在頂峰雪檐下找到一處冰裂縫鉆了進去,凱爾也跟著鉆進冰裂縫,里面的寧靜安詳跟外面的風雪交加簡直就是兩個世界。我們吃了一條能量棒,嚼了些從凍住的水瓶里挖出來的冰塊,揮舞著手臂來加速血液循環,在我仇身后,夕陽的光芒開始穿過被風扯裂的云層透射過來,給斜下方的小貢嘎鍍上了一層金紅的顏色。

我邁開步子朝頂峰山脊爬去,凱爾緊隨身后,不到一分鐘,我們就站在了峰頂上——腳下是堅實的硬雪,沒有雪檐,沒有干擾視線的假頂。時間是下午六點,對面龐大的嘉子峰西壁似乎觸手可及,勒多曼因已經被陰影遮擋了,更北邊通往貢嘎主峰的山脊則籠罩在云層之中,向東望去,愛德嘉峰的西壁和北壁清晰可見,在擦冽的寒風中顯得陡峭而險惡。
我們環拍了周圍的照片,握了握手,就開始朝東北山脊的方向下撤。山脊一開始寬闊平坦,但是很快就出現了雪檐,坡度也變得越來越陡,逼得我們不得不轉過身子倒攀。天色逐漸暗淡下去,雪檐越往下就越脆弱,我們在松軟的雪面上仔細尋找著落腳和插鎬的位置,風力一直很強,榨取著我們所剩不多的體力和熱量,天完全黑了,我們看見了下面冰川上的頭燈亮光,那是正在偵察嘉子峰西壁路線的冬冬,他的營地似乎離我們并甸地帶作為適應場所。
我們的隊伍包括了中國登山者嚴冬冬,古奇志(古)以及法國登山者克里斯蒂安·特羅姆斯多夫(Chr,甜Ian Trommsclorff)和讓-阿尼欽(Jearl Annequin)。我們用面包車把從成都和康定購買的物資運輸到老榆林,再用馬匹運輸到4300米的上日烏且營地,營地周圍環繞著小貢嘎(5924米),嘉子峰{654Q米),日烏且峰和勒多矍因(6112米)等幾座高峰,我們決定在這里通過兩個星期的徒步,攀登和休整來達到充分的適應,為攀登愛德嘉做準備。之前在2月來這里偵察時,我們遇到的是大段的亮冰和裸巖,因為貢嘎山域整個冬季都受到來自青藏高原的干燥西北風吹撈,很少發生降雪,然而在秋季,從4月一直延續到10月的印度洋季風帶來的大量降冒經過沉降,融化和重新凝結,在許多地方都形成了季節性的水冰,
不遙遠,我們離開東北山脊,開始沿著北壁倒攀,腳下最初是陡峭的積雪,然后開始出現凸出雪面的巖石,最后幾乎完全變成了裸巖,我們不得不取出繩子,就像20013年11月沿西南山脊路線首登日烏且峰的羅杰,佩恩(RogBr Payne)和朱莉-安·克萊瑪(Julle。Ann Clyma)那樣,在黑暗中沿著未知的路線進行一段又一段的下降,
凱爾總能在破碎的巖面上找到靠譜的下降保護點,而我則盡量配合他的操作,我們的情緒在絕望和希望之間交替漲落——當風雪肆虐,凱爾用完了巖錐,被迫丟棄塞子作為下降保護點的時候是絕望,當云開霧散,我們能看見冬冬酌頭燈亮光又近了一分的時候則是希望,下降了15段繩距之后,我們終于到達了冰川頂部的雪坡上。這時已經是凌晨兩點了,我們本打算繼續向下跟冬冬會合,但是冰川上的裂縫讓我們不得不用繩子結組,逐漸變陡的坡度讓我們不得不重新穿上冰爪,最后我們被困在了裂縫區中間,沒辦法在黑暗中找到向下的路,我們已經連續攀登了24個小時,這種時候絕對不能犯任何錯誤,于是我們支起帳篷,鉆了進去,化雪燒了些水,然后就在精疲力盡中睡著了,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外面晴空萬里,前一晚的風雪已經消失無蹤,我坐在帳篷外面開始燒水,跟凱爾分享了最后剩下的一點點食物,下方有一個小紅點正在移動,那:是冬冬在朝我們走來,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很容易就找 出了通過裂縫區的正確路徑,我們收拾好裝備,走過去跟他握了握手,然后就沿著碎石坡和積雪覆蓋的亂石區開始了漫長的下撤。下午,我們回到了大本營,開始跟克里斯蒂安和讓討論路線的情況和接下來的打算,事實上,我們在日烏且溝的日子已經接近尾聲了,剩下的兩個好天氣里,我和凱爾在營地休息恢復,克里斯蒂安和讓則嘗試了日烏且西壁上的另一條路線,在我們路線的右側。由于風力實在太過強大,他們中途選擇了放棄,第三天,真正的壞天氣周期來臨了。我們在時下時停的雪里度過了適應周期的最后三天,然后踩著沒到腳踝的新雪出山回到了康定,在那里,我們進行了兩天的休整,乘車越過3300米的雪門檻埡口到達了貢嘎山域另—側的磨西鎮,我們已經準備好挑戰愛德嘉峰了。愛德嘉的情況跟日烏且完全不同,在貢嘎山脈的東側,進山過程往往需要從海拔只有1500米的谷底開始,在云霧繚繞的林地和溪谷中間爬升超過2000米的海拔,才能到達山峰腳下。這里每年的晴天還不到60天,絕大多數時候,頭頂的山峰都處于云霧的包裹之中,要想一睹它們的真容,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米哈伊洛夫和拉齊金,以及考普,戴什和約翰遜的教訓告訴我們:第一,冬季才是這里最合適的攀登季節;第二,接近愛德嘉峰的過程越快越好。
在磨西,我們跟四川登協派來的聯絡官李宗利會臺了,他當初也曾為那支不幸遇難的美國隊伍擔任過聯絡官,李宗利是中國登山高級人才班首屆畢業生,不僅能力卓越,充滿責任感,而且自己就是一個富有激情的攀登者——他是我整個攀登生涯里遇到過的最優秀的聯絡官。當地的旅游開發公司正在施工,禁止外來人員進入燕子溝(接近愛德嘉峰東壁的必經之路),經過討論,我們決定在天亮前悄悄混進去,冬冬和古古(剛從四姑娘山區趕到磨西)的目標是罕為人知的愛德嘉峰北壁,而克里斯蒂安和讓則需要更多的時間用來進行適應和偵察,所以第二天黎明的黑暗中,只有我,凱爾和一名當地背夫踏上了通往愛德嘉峰東壁的道路。
我們的接近過程其實相當盲目。第一天,毛毛細雨從早一直下到晚,我們在破碎的河谷中間艱難行進,洞谷兩側都是近乎直立的陡壁,質地是大小不等的圓石混雜者砂礫,似乎是前不久才垮塌下來的,跟隨我們的背夫對山峰的位置完全沒有概念,在海拔3200米的地方,他帶著我們拐進一條岔溝,指著杜鵑叢中間一小片長滿青苔的平地,告訴我們這就是美國隊當初的營地:當他發現我們沒有為他準備帳篷(沒人告訴過我們應該這樣做)時,就匆忙下了山,結果是第二天,我們的速度和信心都增加了不少,
這一天的天氣有所好轉,我們回到主河谷里繼續上升,在河谷分岔處選擇向右,我們懷疑這里就是愛德嘉東壁與東南壁接近路線的分界點,也就是美國隊營地的真正位置,然而云霧遮擋了視線,讓我們無法確定,我們繼續向上行進,偶爾需要躲避兩側掉落下哭的滾石。我們無法想像一場大雨會把這里變成什么樣子。河谷逐漸開闊起來,我們繞過一小片冰川,在海拔4100米的地方找到了一片還算安全的雪地作為營地。云層逐漸合攏了開始下起雪來。
雪下了大半夜,但是只積起了幾厘米厚:天亮時分,天已經晴了,陽光照映在我們頭頂的巖石和冰川上,從營地走出沒多遠,愛德嘉峰東壁就完完整整地映入了我們的眼簾。即使從如此接近的角度看去,這仍然是一面令人望而生畏的山壁——垂直的巖石,危聳的雪檐,左側還有狹窄的冰雪條帶覆蓋,右側則完全是光禿禿的巖壁。就在我們觀察路線的時候,上方忽然發生了雪崩,一片白茫茫的雪霧朝下涌來。盡管我們所處的位置并不在雪崩的威脅范圍之內,但我們還是躲到了旁邊的巨石后面。雪崩過后,我們周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細細的雪末。我們意識到,惟一的機會在于準確把握短暫的好天氣窗口,我們在強烈的陽光下等待了兩個小時,上面一直沒有再發生雪崩,于是我們就出發了。
很快我們就進入了淘槽的陰影里,三面都是陡峭的山壁。早晨的雪崩痕跡清晰可見,堆積物中混雜著大小不等的冰塊,很明顯是懸冰川崩塌的結果。我們沿著雪崩路線的邊緣行進,因為這里走起來比較容易,如果再發生雪崩又能及時避開,盡管這樣選擇帶有賭博的成分,但是風險并不算大。我們很快到達了海拔5000米的地方,雪崩痕跡在這里消失了,我們開始在軟雪中跟難跋涉,氣溫很低,我們逐漸開始感覺到寒冷。雪坡越來越陡,積雪越來越厚,變得足有齊膝深。往右是通往東北壁的巖面,往左則是通往東壁的冰帶,我們的行進方向是左邊。這時是下午5點,我們驚訝地發現海拔已經有5500米了,看來愛德嘉東壁終究還是沒有照片上看起來那么巨大。我們在雪坡上挖出搭建帳篷的平臺,舒舒服服地度過了一夜。
第二天日出時分,天氣依然晴好。我開始朝冰帶上領攀,冰面最陡處達到了70度,120米的行進間保護之后又是漫長的雪坡,最后,在海拔5800米的地方,我們終于遇上了巖壁。愛德嘉東壁的形狀有點像是一把鏟子:右邊是光禿禿的東南壁,左邊是點綴著冰雪的東北壁,中間的溝槽就像鏟子的柄,全部的落石落冰都會掉進溝槽里,為了躲開墜落物的威脅,凱爾選擇了左側的一段陡峭的巖槽路線,這意味著我們需要穿著冰爪進行一整段繩距的攀巖。我們的目標是通過左側上方的冰帶提前硼上山脊,因為中間溝槽的風險實在太大了,這就意味著我們在到達山脊之前最多只有400米的海拔需要上升,凱爾朝巖槽里爬去,這里的巖質是花崗巖,設置保護比我們原先想像得容易,但是角度非常陡,凱爾不得不經常掛在保護點上休息一會兒,同時琢磨下一個攀爬動作。他的攀爬風格是一如既往的條理分明,首先保證安全,然后才是精準的動作,最上面一段的角度最陡,巖面最光滑,但他仍舊保持著節奏,終于翻上了一處積雪的平臺,在那里設好保護站。對我來說,跟攀的過程充滿了樂趣——冰爪和冰鎬都需要利用狹小的巖點,每一步的動作和平衡都需要精妙地控制,凱爾繼續向上領攀,通過另一段巖槽到達了冰帶上,一開始的冰況還不錯,再往上就是陡峭的薄冰,冰面跟巖石結合得并不是非常緊密,我有充裕的時間觀看凱爾如何通過一個又一個難點,如何在冰巖混臺的陡壁上一步步爬升。太陽逐漸西沉,愛德嘉峰的影子投射在下面的云層上,拉得越夾越長,沒有風,只有右側偶爾發生的雪檐崩塌聲打破沉寂,我模仿著凱爾的動作跟攀,盡量不去破壞巖石表面的薄冰,因為冰面比光滑的巖石斜板要容易得多。
爬完第三段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們到達了計劃中打算露宿的雪盆區。積雪很薄,下面就是冰層,二者都不超過30厘米厚,我們只有坐著度過這一夜了,我們小心地挖出一塊平臺,隨時注意著不讓任何一件裝備掉落下去,因為任何一件裝備都有可能攸關性命,我們肩并肩在平臺上坐了下來,雙腳搭在下面的小平臺上,夜空依舊晴朗,我們一邊燒水煮面,一邊仰望著滿天繁星。然而在天快亮的時候,風刮了起來,夾雜著碎雪拍打在我們身上,
太陽終于還是升起來了,我們鉆出睡袋,燒水吃了些東西,試圖讓身體暖和過來。收拾完裝備之后,我們開始朝左邊的陰影中攀登。凱爾沿著另一段陡峭的薄冰帶朝左上方領攀,再往上就是山脊的缺口處,我們可以看見山脊背面的積雪,但是云層也正在聚攏,風從山脊另一邊猛吹過來。直上很快就被證明是不可行的,因為冰實在太薄也太脆弱了。我們打量著下方那漫長而危險的淘槽——下撤同樣會是漫長而艱苦的。凱爾朝另一邊斜切過去,觀察另一條冰帶。那里是可攀的。我們還沒有被逼上絕路。
下一段繩距讓。我惟一一次不得不把所有的冰清掉才能往上攀爬‘
(凱爾的話)。他一寸寸朝上移動著,每一個保護點都設首得無比可靠。坡度開始變緩,我們到達了山脊缺口的正下方,只剩下兩段繩距就可以翻上去了,下一段繩距是覆蓋著積雪的斜板,根本沒有任何牢靠的支點——跟攀這一段的過程中,我有一次雙鎬都脫離了巖面,幸虧一只腳撐住了背包的重量,才避免了長距離的鐘擺式墜落。云團越來越濃密,風吹著雪花從山脊背后飄揚過來,接下來的一段繩距同樣需要精準的動作,每一步都不能有絲毫的失誤,到這時,我們的鎬尖都已經完全鈍了,很難勾住脆弱的薄冰,凱爾小心翼翼地朝左挪去,翻上一個小臺階,回到右邊,終于消失在缺口之上。我沿著他攀爬的痕跡向上跟攀,感覺著薄冰在鎬尖和冰爪下破碎,最終爬上了堅實的冰面,翻出缺口,我發現凱爾正坐在雪坡上,揮手示意我繼續爬向左邊的平臺,風在我們耳畔怒吼著。我們艱難地撐起帳篷,把四個角固定好,然后就迫不及待地鉆了進去,無論風吼得有多兇,我們都需要喝些水,吃些東西,在溫暖的睡袋里躺幾個小時,讓靴子和手套里的冰融化掉,我們盡量不去理睬帳篷抖動的聲音和從門縫漏進來的雪末,甚至還都睡了一會兒,天亮后,風仍然沒有變小的跡象,我們邁出帳篷,發現西南方向的貢嘎主峰頂上掛著長長的旗云,右邊是通往日烏且的山脊,東邊是覆蓋著四川盆地的云海,頭頂上則是遁往愛德嘉頂峰的山脊,在晨光中映現出橙黃的頗色。
我們采用行進間保護,在45度的冰坡上斜切了好幾段繩距,才繞過頂峰山脊的懸冰川區,盡管風九一直很強,云團還是越聚越厚,爬完最后一段陡坡,我們已經精疲九盡,不得不拋下身上的背包,整個上午我的狀態都不好,無論怎么調整都恢復不過來,而現在,凱爾也開始表現出了崩潰的跡象,于是換由我繼續開路,—邊在雪坡上踩出腳印,一邊透過云霧觀察雪檐邊緣的位置,在我等待凱爾跟上來的時候,云霧散開了片刻,然后又合攏過來。我繼續向上開路,這已經是通往頂峰的最后一段雪坡了。周圍是白茫茫一片,我只能通過冰鎬穿透軟雪的感覺來判斷雪檐的位置。在峰頂,我精疲力盡地趴在雪面上,一直到凱爾跟上來,才起身給了他-個擁抱。云霧完全沒有再度散開的跡象,于是我們在一片白茫茫中隨便拍了幾張照片,就開始了下撤,
能見度幾乎為零,我們只能憑著幾個小時前觀察路線的印象決定下撤的方向,風越刮越強了。我們沿著山脊向下,越過一處山坳,到了避風一側的雪坡上——盡管坡度很陡,但我們勉強可以面朝外向下走,能見度仍舊很低,我們往右倒攀通過了一段懸冰川區,下到了兩條巖石山脊中間的冰川上。我們希望這就是韓國人當年的首登路線。雪越下越大,天色開始變暗,我們在一處仰角巖石下面支起了帳篷免得擔心雪崩和落冰,
早晨天晴了一會兒,我們回首就能看見愛德嘉頂峰,往下看只有陡峭而破碎的冰川地形,但凱爾認為我們肯定能繞出去,四個小時之后,我們的信心已經沒那么充足了——我們仍舊在亂冰區中間游蕩,不時需要掏出繩索下降,能見度再度變得很低,不過我們反正也別無選擇,我往左拐去,尋找著冰川和巖石之間的溝槽。不知不覺間,腳下的路變得好走了許多:一小段倒攀,回到冰川上繞開巨大的冰裂縫,然后再下降回溝槽里,然而冰川并沒有變得平坦,反而又變陡了。
我們不得不繼續沿陡峭的冰坡下降,繩子和手套都被冰冷的融水浸透了。天色再度變暗的時候,我在用力抽冰凍的繩子,凱爾則在碎石覆蓋的斜坡上試圖設置下一個保護點,他把繩套繞在一塊大石頭上,用力拉了拉,又用力拉了拉,石頭松動了,往下看,只有越來越陡的冰坡和巖板消失在霧氣之中,雪仍舊在下著??磥砦覀冎挥性谶@里過夜了,至少這里比頂峰上暖和許多——我們已經撤到了4300米,
早晨,我們吃光了剩下的最后一點食物,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當天出山,凱爾設好了另一個勉強能用的保護點,我們朝下面的霧氣中降下去,抽繩花了整整十分鐘,我們繼續向下倒攀,每當遇到陡峭的臺階就下降一段,腳下的地形逐漸變成了覆蓋著松雪的亂石坡,盡管坡度不再陡峭,但是石頭并不穩固,我們仍舊需要小心。這是一條河谷,跟我們五天前上升的河谷非常相似,在3300米處,我們毫無預兆地下到了公路邊——路面寬闊平坦,布滿了卡車的轍印,我們下來了,再走了半個小時,一輛東風卡車出現在我們面前,車上的工人們揮手讓我們上去,車開了一段,我們又不得不下車步行,因為公路完全被泥石流沖毀了,又往前走了一段,我們揮手攔下了一輛嶄新的小貨車,逸一次終于回到了磨西,
這條路線花了我們八天時間,跟雪蓮西峰北壁的成功不同,這一次至多算是半成半敗——我們在危險的環繞中僥幸活了下來,或許我們這次的路線是整個貢嘎山域技術難度最大的一條,但是-路上的客觀危險讓我們無法感到滿足,最多只能因為幸存下來而感到寬心,我們把這條路線命名為。無人之地的玫瑰。定級M6/W15,這似乎是愛德嘉峰東壁上惟——條還算安全的路線,我們選擇了一年里天氣最穩定的季節進行攀登,而在別的季節,這條路線未必可行。我和凱爾希望能以此紀念瓊尼·考普,麥卡·戴什和韋德·約翰遜,不是紀念愛德嘉峰的陰暗面——他們所遭遇的不幸——而是紀念它的光明一面:桀驁不屈的探險精神,對美和新鮮事物的不懈追求,富有感染力的熱情一這正是他們為親朋好友們,為整個攀登界所留下的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