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諾骨牌

　?。?br/>　　晚上七點，是蘇小曉散步減肥的時間。這段時間她通常不帶手機，但是這天晚上，蘇小曉穿了一條剛買的登山褲，登山褲上有一個長方形的小口袋，正好可以放下她粉紅色的手機。蘇小曉將手機在口袋里放進拿出了好幾次，最后索性帶著手機出門了。
　　蘇小曉散步的路線非常固定，出了宿舍區(qū)，穿過紅綠燈，一直向西，從南京路到北京路，兩個來回，一個小時。中間經過區(qū)政府廣場，廣場上有很多中年男女跳交誼舞，一對一對抱在一起，面無表情地轉著一個又一個圈子。
　　通常蘇小曉看都不看那里一眼，低著頭健步如飛地走過去。但是這天晚上，蘇小曉在跳舞的人群前面停下腳步，認真地看了看那些跳舞的人。她發(fā)現(xiàn)跳舞的人里有她這個年齡的女人，她們的舞跳得很好，并且人長得很漂亮。蘇小曉心想：看來跳舞也減肥的，要不以后就跳舞吧。
　　蘇小曉的手機就是這個時候響起來的。蘇小曉嚇了一跳，手伸進口袋，一下子摸出手機。她看到顯示屏上的“劉靜明”三個字，不知道接聽還是不接聽。
　　手機鈴一聲接一聲固執(zhí)地響著，響了近五分鐘，蘇小曉才打開翻蓋，將手機貼到了耳朵上。
　　手機里面的劉靜明平平和和地笑著，竟然一點沒有生氣，他說：“蘇小曉在忙什么呀，打了無數(shù)遍才接聽?！?br/>　　蘇小曉說：“有事嗎？“
　　劉靜明說：“明天加班，全辦公室的人都加班?！罢f完掛斷電話。
　　此時，一首舞曲正好結束，跳舞的男女松開手，散亂地站著，用手扇著臉，等待著下首舞曲開始。
　　蘇小曉內心惱怒起來。明天是星期六，她準備了與女兒去爬山的。加班？今天的工作都做完了，也沒聽說有緊急任務，好端端地加什么班。
　　蘇小曉想到這幾天辦公室發(fā)生的事情。劉靜明與唐梅聯(lián)合起來晃點楊天樂，晃點得楊天樂的眼淚差點掉下來。劉靜明不僅不感到內疚，還恥笑楊天樂：“你好歹是個大學生，什么腦子呀，怎么分不出哪些是真話，哪些是假話。“
　　辦公室只剩下蘇小曉與楊天樂的時候，楊天樂趴到蘇小曉的辦公桌前，說：“蘇姐，全辦公室的人就你厚道，你幫忙提個醒，他們晃點我的時候，你給我使個眼色，別叫他們認為我傻，認為我的腦子是豬腦子。”
　　蘇小曉嘆了口氣，一支筆在桌子上磕得嘀嘀噠噠亂響。劉靜明的姐夫在局長辦公室上班，辦公室副主任秦淄博與劉靜明好得如同一個人。全辦公室的人都敬著劉靜明，都捧著劉靜明，都躲著劉靜明，她又哪敢為了一個剛剛分來的大學生招惹劉靜明，得罪劉靜明。蘇小曉嘆了口氣說：“我雖然年齡大一點，有些事情也看不明白，你還是自己多長個心眼才是?！?br/>　　話說出來，蘇小曉又后悔，叫楊天樂“多長個心眼”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劉靜明是在晃點他嗎?萬一楊天樂將這話告訴了劉靜明，她豈不難堪?
　　想到這，蘇小曉給秦淄博打電話，問他是否明天加班。
　　秦淄博說：“對，明天加班。”
　　第二天早上，蘇小曉在女兒的大喊大叫中出門來到辦公室。她心懷不滿，故意遲到了十分鐘。誰知道辦公室內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影，一直等到十一點，也沒見其他人來。蘇小曉這才醒悟過來，必是劉靜明與秦淄博聯(lián)合起來晃點她了。壞就壞在她沒與辦公室的其他人溝通，壞就壞在她太相信秦淄博了。
　　蘇小曉火冒三丈地出門，在樓梯口與一個男人撞了個滿懷，她剛要道歉，抬頭看，眼前的男人全然陌生，道歉的話立刻咽回肚里。倒是那男人一迭聲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急著走路，忘記看人了。”
　　蘇小曉側下身子，繞過那個男人，高跟鞋踩著樓梯，“咯噔咯噔”一路脆響著下了樓。
　　雖然被劉靜明與秦淄博晃點了，蘇小曉卻不能找他們算帳。因為算帳的結果是她會與楊天樂一樣成為辦公室恥笑的對象，人家會認為她長了一個與楊天樂一樣的豬腦子。所以雖然內心翻江倒海，但是星期一的早上，蘇小曉還是一臉平靜地走進了辦公室。
　　一進門，蘇小曉就看到一套茶具放在她的辦公桌上。淡綠色的包裝盒上寫著兩排字：與君初相識，正是花開時。她抬眼看窗外，此時正是鮮花盛開，繁花如錦的春天，處處桃紅柳綠，生機盎然。蘇小曉的心柔了一下，滿腔的憤怒也沖淡了一些。她問對桌的唐梅：“誰的呀?”
　　唐梅笑而不答。
　　劉靜明走過來，說：“誰的?你的唄。”
　　“我的?誰給我的?”
　　“秦主任，你昨天加班的獎勵?！?br/>　　百般的憤、千般的惱、萬般的苦從蘇小曉的腔子里冒出來，但是她又一絲一縷一節(jié)地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她說：“誰加班了?早期六我一覺睡到十點，睡得腰都疼了。不過，有人送茶具就是好的，謝謝秦主任?！闭f罷，將茶具鎖進了自己的文件櫥里。
　　唐梅這個時候說話了，唐梅說：“蘇姐，茶具是我的。”
　　“是嗎？”蘇小曉將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看著唐梅，“誰能證明茶具是你的？”
　　“劉靜明?！碧泼氛f：“茶具是我姐托劉靜明帶給我的?！?br/>　　“可是剛剛劉靜明說這茶具是我的獎勵。”
　　劉靜明笑起來，說：“那是跟你開玩笑的?！?br/>　　“開玩笑。”蘇小曉的眼睛瞇得更小了，臉上是滿得要滴下來的笑容，說：“劉靜明真會玩笑?！彼緛硪f：“你的話說了不算，算了不說，你的話就是放屁了?！痹挼阶爝厱r，她硬生生地給改了。改得嘴角都哆嗦起來。
　　劉靜明說：“那你拿出來吧?！?br/>　　蘇小曉坐在辦公桌前，打開電腦，噼里啪啦地打字，不說拿也不說不拿。
　　劉靜明雙手一攤，說：“小唐，該說的我都說了，剩下的事你自己辦吧?！罢f完，轉身走了。
　　唐梅趴到蘇小曉的辦公桌上，說：“蘇姐，我知道你不是沖著我來的。星期六的事，也不是我晃點你的?！?br/>　　蘇小曉咬碎牙的心都有了，看來全辦公室的人都知道劉靜明在晃點她，全辦公室的人竟然沒有一個打電話跟她說句實話，他們竟然全部躲在暗處眼睜睜地看她出丑。對了，那個與她撞了滿懷的男人，是劉靜明派來察看她的吧？
　　但是蘇小曉還是將牙咽回了肚里，她定定地看了唐梅一會兒，嘆了一口氣，打開櫥子，將茶具拿給了唐梅。
　　這個時候，秦淄博走進辦公室，大聲說：“人全了嗎？人全了就到會議室開會。我們的新主任來了?！?br/>　　蘇小曉與唐梅四目相對，哦，新主任來了，怎么說來就來了，提前一點消息都沒有。
　　蘇小曉跟著眾人身后來到辦公室，等待新主任的空當，大家悄聲議論：秦淄博不是一直在活動扶正嗎？看來扶正沒有成功。他那樣的人，只知道溜須拍馬，不扶正也是對的。
　　辦公室的門“吱呀呀”推開了，先露面的是秦淄博，說：“大家歡迎馬主任?！?br/>　　蘇小曉抬眼看到秦淄博身后的男子，心里“呀”了一聲，馬主任正是星期六與她撞了滿懷的那個男人。
　　2
　　馬主任名叫馬杰，是從局機關空降到辦公室的，據說背后的靠山很硬，從局機關的一般工作人員到下屬單位的正科級辦公室主任僅僅用了三年的時間。此次空降到辦公室也不是為了施展手腳，干出一番事業(yè)，而是為了增加到基層鍛煉的閱歷，為更一步的前程做鋪墊。
　　蘇小曉既慶幸秦淄博沒有扶正，又感慨沒有靠山，縱是再高的學歷，再強的工作能力也只能做一般的工作人員。想自己本科畢業(yè)，36歲，寫的工作報告在局里也排得上名次，可是上班十幾年了還是個一般的科員。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蘇小曉看到辦公桌對面的唐梅站起身，沖著她身后花枝顫顫地笑，蘇小曉回頭，看到馬杰就站在她的身后，慌忙站起身，也顫顫地笑。
　　馬杰一指蘇小曉說：“我們見過面，你星期六來加班嗎?”
　　蘇小曉的臉一下子紅了，馬杰的話偏偏又被劉靜明聽到了，劉靜明說：“馬主任見到蘇小曉了?蘇小曉還騙我們，說她沒來辦公室呢?！?br/>　　
　　辦公室立刻響起輕微的笑聲。
　　蘇小曉說：“馬主任，你肯定認錯人了，我星期六沒到辦公室來的?！?br/>　　“是嗎?”馬杰盯著蘇小曉仔細看了兩眼，說：“那人跟你真得很像。”
　　劉靜明說：“蘇小曉，你就承認吧?！?br/>　　蘇小曉不知道劉靜明接下來會說出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么樣的話應對劉靜明，一低頭，走出了辦公室。
　　走廊上，蘇小曉遇到了楊天樂，她拉住楊天樂問：“小楊，你是不是跟劉靜明說什么了?”
　　“說什么?沒說什么呀，”楊天樂說：“噢，我想起來了，那天我找劉靜明了，要他不要再晃點我了，我說：辦公室的蘇姐都要我多長個心眼。”
　　“你呀，你呀?！碧K小曉恨得跺腳，“你這不是害我嗎?”
　　“我怎么害你了?”楊天樂問，嗓門隨即高起來，“蘇姐，你們不要以為我年輕，我剛參加工作，你們就都欺負我。你們不也是從我這個時候過來的嗎?”
　　“小楊，我哪里欺負你了?”蘇小曉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那肯定是因為不敢得罪劉靜明，所以拿我撒氣，蘇姐，你們這些人怎么這個樣。”
　　楊天樂說完轉身跑了。蘇小曉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楊天樂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氣得心頭亂顫，眼淚一下子掉了出來。恰巧馬杰從辦公室出來，蘇小曉要躲已經來不及，眼睜睜地看著馬杰將她的兩行淚水盯在了眼里。
　　“小蘇，到我辦公室來一趟?！瘪R杰說。
　　蘇小曉跟著馬杰來到主任辦公室。這間辦公室已經空閑十年，其間秦淄博偷偷進來坐過幾回，夢想著有朝一日光明正大地搬進來，不成想上級領導的一紙任命書立即使秦淄博的理想成為空想。
　　馬杰在辦公桌后坐下，端起一只紫砂茶杯聞了聞，爾后將茶杯遞到蘇小曉的面前，說：“小蘇，看看這茶葉怎么樣?”
　　蘇小曉是個好茶之人，自然辨得出茶葉的好壞，只是馬杰這樣親密的舉動令她難以適從。
　　馬杰看出蘇小曉的窘迫，將茶杯端回自己面前，細細地喝了一口，說：“蘇小曉，我怎么會認錯人呢。我們早就見過面的。全局聞名的大才女，我哪會不認識?！?br/>　　蘇小曉的臉一下子紅了，她支吾著不知道說什么好。
　　馬杰說出一個會議名稱，這是行業(yè)里面的季度例會，蘇小曉曾經作為先進工作者進行發(fā)言，可是她真的記不起馬杰也參加了這次會議。
　　馬杰說：“那時我只是個一般干部，你這樣的大才女不認識我也是對的。不管怎么說，我們是老熟人了，跟我說說，你受了什么委屈?！?br/>　　蘇小曉的眼圈一下子紅了，嘴里卻說：“馬主任，沒有的?！?br/>　　“為什么要騙我？我在機關里呆了這么多年，別的沒練出來，火眼金睛還是有的?！?br/>　　馬杰這樣一說，蘇小曉就決心要將事情告訴他了。蘇小曉說：“主任能夠保證不將這件事告訴第三者嗎？”
　　馬杰說：“你盡管放心?！?br/>　　蘇小曉就將劉靜明與秦淄博聯(lián)合起來晃點她星期六加班，劉靜明晃點唐梅的茶具是她的事情告訴了馬杰。
　　馬杰臉色嚴肅起來，說：“這個劉靜明我是知道的。他姐夫在局機關工作?？墒撬荒苷讨惴蛟诰謾C關就欺負同事。”
　　蘇小曉說：“他跟秦主任好得不得了，辦公室的人沒有敢得罪他的，聽說前段日子，他還活動著幫秦主任扶正?！?br/>　　馬杰笑起來，說：“提職的事情豈是活動就能活動來的。組織有一定的任命程序。別看辦公室主任只是個科級，可是必須經過領導班子研究才能決定。噢，跟你說多了?！?br/>　　蘇小曉說：“主任，千萬不能叫劉靜明與秦主任知道我在你這告狀，否則我以后的日子就難過了。”
　　馬杰說：“你放心好了。有我在，以后沒人再敢欺負你。”
　　蘇小曉的心唬得跳了一下，她不明白馬杰為什么要對她說這樣的話。這些話不像領導對下屬說的，倒像朋友對朋友或是同學對同學說的。
　　3
　　馬杰到任之前，辦公室的工作由秦淄博主持。馬杰到任，秦淄博升遷無望，直接鬧開了情緒，每天不是躲在副主任辦公室睡覺，就是跑進蘇小曉等人的辦公室聊天。每個星期的辦公室例會不再組織召開，蘇小曉等人找他匯報工作，他手一擺，說：“找馬主任去?！卑凑辗止?，秦淄博主管辦公室業(yè)務，可是他什么也不管，將所有事都推給馬杰了。有一天，快遞公司的小伙子拿著只盒子找秦淄博，守著蘇小曉等人的面，秦淄博就打開盒子，拿出一支黑油油的薩克斯管。自此，秦淄博除了睡覺，聊天，又多了項吹薩克斯的活動。每天下午四點至五點，以及晚上值班的時候，單調、枯燥的薩克斯聲就在樓道里忽高忽低地飄揚。一向不敢對任何事情發(fā)表看法的楊天樂都忍不住說：“秦主任這樣做，不怕被開除嗎?”
　　劉靜明在一邊恥笑，說：“小楊，你真是年輕人，不知道這機關里的水深水淺，什么樣的話都敢說?！?br/>　　楊天樂一聽慌忙收聲。劉靜明接著說道：“我跟我姐夫打聽了，這個馬主任也沒有什么靠山。在局機關干了十五年才熬成正科，升遷算是慢的。這辦公室主任呀，能不能干長還是問題?！?br/>　　“不對吧。”唐梅說：“別人都說馬主任的關系很硬的。”
　　“嘁?！眲㈧o明不屑一顧道：“是別人的消息靈通，還是我的消息靈通?”
　　蘇小曉心想也是。劉靜明的姐夫是局長辦公室主任，他的消息應該最靈通。秦淄博敢這樣鬧情緒不干活，也正說明馬杰的后面沒有靠山，即使有，也沒有秦淄博的靠山硬，秦淄博根本不把馬杰放在眼里。
　　想到這，蘇小曉禁不住對馬杰心生同情。下班的時候，蘇小曉特意晚走了一會兒，等到辦公室的人都走了，她起身敲響馬杰辦公室的門。
　　馬杰正趴在電腦前面噼里啪啦地打字，見蘇小曉進屋，并不停手，眼睛看著蘇小曉，雙手依舊跳舞一般地十指翻飛。
　　蘇小曉說：“馬主任親自干活。”
　　馬杰說：“有什么辦法。局里要經營發(fā)展的調研報告。劉靜明寫了幾稿都達不到要求，我不親自寫，怎么辦?”
　　蘇小曉說：“馬主任上任之前，辦公室出的材料在局里排得上名次的。”
　　馬杰停下手，指了辦公桌前的一把椅子，說：“坐，這幾天我正想這個問題。為什么我沒來之前大家都挺能干，我來了，反倒沒有人干活了。是不是大家對我有意見。”
　　蘇小曉坐了下來，說：“有意見，也沒有意見。”
　　“這話什么意思?！?br/>　　蘇小曉說：“有人是對主任這個位置有意見，而不是對你本人有意見?！?br/>　　蘇小曉就將秦淄博最近的表現(xiàn)與劉靜明今天說的話告訴了馬杰。說完了又后悔，自己這不是在打小報告嗎?馬杰不是聾子不是瞎子，秦淄博的所作所為他怎么能聽不見看不見。
　　馬杰說：“謝謝你。在這單位，在這辦公室，我們算是老熟人。看來也只有你在關心我。以后再遇到他們說什么，做什么，及時告訴我?！?br/>　　蘇小曉心頭一熱，又將別人議論馬杰有靠山，后來又議論他沒有靠山的話告訴了馬杰。
　　馬杰說：“我哪來的靠山呀。我的父母是農民，大學畢業(yè)后一個人躋身城市。要靠的只有自己。所以小曉同志要多幫幫我。”
　　蘇小曉的臉一下子紅了，說：“您是領導，我哪能幫得了您。”
　　馬杰說：“咱倆之間哪來的領導，再說辦公室主任又不是多大的官。我現(xiàn)在不跟你一樣趴在電腦前面寫材料嗎。小曉，以后沒人的時候，不要叫我馬主任，叫我馬杰吧。”
　　蘇小曉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馬杰的話，惶惶然站起身，說：“馬主任，我先走了。”
　　樓梯口，蘇小曉遇到秦淄博捧著個紙盒子上樓，秦淄博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說：“小蘇的角色轉變得很快呀。”
　　蘇小曉知道秦淄博看到她進馬杰的辦公室了，天知道他什么時候又回辦公室的，但是蘇小曉決心不承認，說：“秦主任，你這話什么意思？”
　　
　　秦淄博說：“我沒有意思，我這樣一個落魄之人，哪敢有什么意思？”
　　回家的路上，蘇小曉將馬杰的話從頭到尾想了一遍，她實在不明白馬杰為什么對她說這些“過火”的話，惟一能夠立住腳的解釋就是馬杰對她“有意思?！碧K小曉的臉一下子又紅了，這個時候，她恰巧經過一家商店，商店的玻璃櫥窗亮晶晶的，如同鏡子一樣，蘇小曉站在櫥窗前面，看到自己眉目清秀，長發(fā)披肩，青春的影子還依稀可辨。難道就因為這依稀可辨的青春，馬杰喜歡上了她？難道愛情又一次出現(xiàn)？
　　手機“嘀”的響了一聲，蘇小曉打開手機，一條短信：不知道為什么，見到你，心里總有異樣的感覺。
　　手機號碼全然陌生。蘇小曉回復：你是誰？
　　手機再無回音。
　　4
　　第二天，一進辦公室，劉靜明就跑到蘇小曉面前，說：“昨天跟馬主任匯報工作了？”
　　蘇小曉知道秦淄博將昨天遇到她的事情告訴了劉靜明，可是沒有想到劉靜明會守著大家的面問她。蘇小曉咬著牙說：“沒有。”
　　“沒有？秦主任遇到的是鬼了?！碧K小曉低著頭坐到辦公桌前。劉靜明說：“我也以為秦主任認錯人了，蘇小曉哪是那種溜須拍馬的人。”
　　蘇小曉心里的恨別提了，臉上卻裝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等到劉靜明出門，唐梅悄悄跟蘇小曉說：蘇姐，劉靜明太欺負人了，難道只能他跟主任匯報工作，我們就不能匯報了。”
　　蘇小曉看了唐梅一眼，說：“小唐，你算說了句公道話?！?br/>　　唐梅說：“我早就看不慣劉靜明了。辦公室的人他欺負了個遍。不是因為他姐夫在局機關，我早跟他翻臉了?！?br/>　　蘇小曉嘆了口氣說：“誰說不是呢。我們這種沒有權勢，沒有靠山的人，除了忍氣吞聲，沒有別的辦法。”
　　“不過，”唐梅問：“蘇姐，你真的趁辦公室的都走了，到馬主任辦公室去了?”
　　蘇小曉臉一冷，說：“你瞎說什么。”
　　唐梅說：“蘇姐，你沒來之前，劉靜明的話可難聽了?！?br/>　　“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呀。他說你跟馬主任有一腿。”
　　蘇小曉心口忽地一跳，說：“有一腿?哪來的一腿?馬主任才來幾天呀?！?br/>　　唐梅說：“我也不信的。所以，蘇姐，以后別趁著辦公室沒人時到馬主任辦公室去?！?br/>　　蘇小曉這才明白唐梅明里說劉靜明在背后糟踐她，背里卻嘲笑她到馬杰辦公室去。一腔子怒氣悠悠飄上來卻覺得無法對唐梅發(fā)作，只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晚上，馬杰偏偏請辦公室的人吃飯，說：沒有給他接風，他只好向辦公室的人報到。酒桌上，馬杰頻頻跟蘇小曉碰杯，碰到最后，劉靜明硬將蘇小曉按到了馬杰身邊的座位上，說：“馬主任喜歡美女、才女，蘇小曉好好陪馬主任?！?br/>　　蘇小曉覺得一張臉都掉地上了，馬杰卻樂呵呵地笑著，說：“好，小蘇就坐這好了?！?br/>　　一場酒喝得蘇小曉膽戰(zhàn)心驚，心想，明日，劉靜明與秦淄博不知道又要編排什么閑話。等到酒席結束，蘇小曉第一個沖出酒店，打上出租回家。車上，她的手機“嘀”的響了一聲，又是那個陌生號碼的短信：想送你回家，你為什么不等我?
　　蘇小曉只覺得酒勁一層層地上來，她撥那個號碼，電話接通卻沒有人說話。蘇小曉說：“馬主任，是你嗎?馬杰，是你嗎?不要這樣了，好不好?這樣子別人會說閑話的?！闭f著，蘇小曉竟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電話里的人一直沒有說話，稍許竟然將電話掛了。
　　為了逃避可能來臨的閑話，蘇小曉請了兩天病假。兩天里，那個陌生號碼不停地發(fā)短信過來，說的話一句比一句火熱，甚至出現(xiàn)了“寶貝，我去看你好嗎?”嚇得蘇小曉時刻將手機攥在手里，并且將短信提示音設置成靜音，惟恐短信來臨被丈夫發(fā)現(xiàn)。
　　晚上散步，蘇小曉又將手機裝進了登山褲的小口袋里。這使她想到馬杰到任前的那個晚上，那天晚上她很例外地將手機裝進口袋，于是就接到劉靜明叫她加班的電話，于是就在樓道里與馬杰撞了個滿懷。走到區(qū)政府廣場時，蘇小曉停住腳步站到了跳舞人群的旁邊，看著那些男女蝴蝶一般翩翩起舞。那天，就是看他們跳舞的時候接到劉靜明的電話的。看來，一切都是冥冥中安排好的，因為無意中帶了手機接了劉靜明的電話，因為接了劉靜明的電話與馬杰撞了個滿懷，因為遇到了馬杰，收到火熱、肉麻的短信，那么接下來，應該與馬杰展開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嗎？這愛情也是冥冥中注定，不能逃脫與逃避的嗎？
　　蘇小曉嘆了口氣，轉身要走，眼角卻看到馬杰坐到廣場邊的柳樹下，心里“呀”的一聲，走了過去。
　　馬杰的目光盯著跳舞的人群，沒有看到蘇小曉的到來。蘇小曉本想開口說話的，看到馬杰的表情卻一下子住了口，馬杰一臉的落寞，全然沒有了在辦公室的神采飛揚。
　　他為何這個樣子？蘇小曉站在一邊靜悄悄地看著，心頭WGYAdmTR6lh6F8mxpEnRCQ==莫名其妙地疼痛與酸楚。她掐了自己手背一下，告誡自己不能這個樣子。只能馬杰對她有意，她不能對馬杰有情的。
　　一首舞曲結束，馬杰站起身來，蘇小曉以為會有女人撲過來與他講話，但是沒有人過來。又一首舞曲響起，馬杰轉身走了。
　　蘇小曉忍不住拿出手機，給那個陌生的號碼發(fā)短信，“你有什么心事嗎？你為何如此落寞?！?br/>　　她以為很快會有短信回復，但是等了好久，不見短信過來。
　　辦公室的主要業(yè)務壓在馬杰身上，馬杰自然吃不消，他召集辦公室全體人員開會，提議設立一名小組長，負責辦公室的主要業(yè)務。此言一出，大家立即面面相覷，這不是明擺著要架空秦淄博嘛。秦淄博本來歪著頭看窗戶外的小鳥，聽這話臉雖然沒有轉過來，但是一下子晴轉烏云，眼睛里射出陰沉的光來。
　　馬杰要大家提議小組長人選，要求必須政治可靠，品德端正，業(yè)務能力較強，能夠寫出高質量的領導講話、匯報材料、調研報告等等。起初大家都不說話，最后唐梅小聲說：“要論業(yè)務能力還是劉靜明的強。我提議劉靜明。”
　　劉靜明慢悠悠地說：“我可不行，我這人自由慣了，喜歡晚來早退，我既無法給大家做典范，也受不了紀律這個約束。我主任都不愿意當，還愿當這個沒名沒分的小組長？”
　　馬杰說道：“論業(yè)務能力劉靜明是比較出色，但是選拔小組長要從德、才兩方面考慮。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我認為蘇小曉能夠勝任這個工作。”
　　蘇小曉沒想到馬杰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有點蒙，瞪大了眼睛看著馬杰，一句話說不出來。
　　馬杰繼續(xù)說道：“蘇小曉寫大材料的能力欠缺一些，但這并不說明蘇小曉寫不了大材料，她是缺乏鍛煉的機會。我們現(xiàn)在提供給蘇小曉這個機會，相信她一定能夠勝任。”
　　辦公室的其他人與蘇小曉一樣有點蒙，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應該贊同還是應該反對。
　　秦淄博的臉終于轉了過來，面部表情也恢復了常態(tài)，秦淄博說：“蘇小曉的工作能力很突出，我同意馬主任的提議?！?br/>　　馬杰說：“那我們就鼓掌通過。”
　　辦公室響起了稀稀落落的鼓掌聲。
　　開完會，馬杰將蘇小曉叫進辦公室，蘇小曉張口說道：“馬主任，我干不了?！?br/>　　“為什么干不了?”馬杰說道：“我看你不是干不了，你是看我是孤家寡人，上面沒有靠山，下面沒有支持我的人，人家又傳言我干不久，所以不愿意與我綁在一條船上，陪著我送死?！?br/>　　蘇小曉的心事一下子被馬杰說出來，她張大了嘴，不知道說什么好。
　　馬杰說：“小曉，不管你怎么想，我是將你當成一個戰(zhàn)壕里的人了。你說辦公室的這幫人，他們是在工作嗎?他們……”
　　蘇小曉說：“你為什么不將他們調走?”
　　“調走?我倒想。可是我有那個能力嗎?”
　　回到辦公室，蘇小曉感覺別人看她的目光全變了。劉靜明陰陽怪氣地說：“今天是個好日子，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蘇小曉升職日。”蘇小曉的惱恨言語無法形容，深知不是劉靜明的對手，只好裝作沒聽見坐到辦公桌前。她拿著筆在一張紙上“啪啪”亂戳，心頭亂紛紛地想：小組長既沒有任命書，又沒有崗位津貼，只是將自己架在秦淄博與劉靜明的對立面。這辦公室里誰敢與秦淄博、劉靜明作對，她又憑什么要與他們作對。
　　
　　這個時候，手機“嘀”的響了一聲，拿出來，是條短信：“干得好不如睡得好”。
　　蘇小曉的眼淚一下子流出來了。這樣明白無誤的誣陷與侮辱，她怎么能夠忍受得了。發(fā)短信的是誰，秦淄博、劉靜明。她看手機號碼，又是一個陌生號碼，與以前的陌生號碼不一樣的陌生號碼。
　　蘇小曉拿著手機沖進馬杰的辦公室，她將短信給馬杰看，說：“馬主任，我不做這個小組長?！?br/>　　馬杰呵呵笑起來，手放到蘇小曉的手背上，微微用力，說：“小曉，即使你不做小組長，也換不來清白了。小曉，就是我喜歡你能怎么樣呢。”
　　下班后，唐梅請?zhí)K小曉吃飯，倆人坐在燒烤店內吃肉串，一人面前擺著一瓶二兩裝的白酒，邊吃肉串邊喝酒邊聊天。唐梅說：“蘇姐，我可愿意你當小組長了，論工作能力，論人品，辦公室其他人與你沒法比的。”
　　“哪能這樣講?！碧K小曉慌忙否認，“劉靜明的工作能力就很強的?！?br/>　　“他。”唐梅嘴角一歪，說：“還不是靠著他姐夫，就他那人品……他那天晃點你，我也很生氣的。就他那人品，那張破嘴，不是靠著他姐夫，早被掃地出門了。”
　　唐梅的話說得蘇小曉心口熱呼呼的，禁不住拍了唐梅的手背一下，說：“小唐，謝謝你?！?br/>　　唐梅說：“蘇姐，我一直很佩服你很欣賞你很同情你的。憑你的工作能力早就應該做主任了，他劉靜明……”
　　“劉靜明已經被馬主任否定了?！碧K小曉打斷了唐梅的話。蘇小曉喝酒喝得頭暈，話也放肆起來，“那天馬主任不是說‘論業(yè)務能力劉靜明是比較出色，但是選拔小組長要從德、才兩方面考慮嗎？馬主任明擺著批評劉靜明的品德不行。”蘇小曉就將對劉靜明的意見滔滔不絕地說出來，她一邊說一邊喝酒一邊看著唐梅噼里啪啦地發(fā)短信，心里的痛快別提了。
　　第二日，一上班蘇小曉就被馬杰叫進了辦公室。馬杰叫她看他的手機短信。蘇小曉一看，頭一下子大了，上面全是她對劉靜明的不滿與評價。
　　蘇小曉問：“哪來的？你從哪來的？”
　　馬杰說：“劉靜明發(fā)給我的，劉靜明要我給他公道?！?br/>　　蘇小曉的眼淚一下子出來了，說：“是小唐套我的，小唐昨天跟我喝酒，套我說這些話的?！?br/>　　馬杰說：“小曉，你太單純了，這辦公室誰可以信任呢，誰都不能信任?！?br/>　　“她憑什么這樣對我，我沒有得罪過小唐，她憑什么這樣對我？”
　　“憑劉靜明的姐夫，憑秦淄博背后的靠山，小曉，如果你的姐夫在局長辦公室做主任，他們就會討好你，巴結你的。”
　　“這哪里是辦公室呀，這簡直就是戰(zhàn)場，這哪里是同事，這簡直就是敵人。”
　　“小曉，生活就是這樣。辦公室生活就是這樣?！?br/>　　馬杰走到蘇小曉的背后，輕輕地拍著她的肩。
　　劉靜明與唐梅的行動，使蘇小曉決心與馬杰站在一起，與他們斗上一斗，眼前的情形是，蘇小曉不跟他們斗，他們也在聯(lián)合起來欺負她，與其這樣忍氣吞聲地受欺負，不如奮起反擊，拼個魚死網破。
　　然而沒待蘇小曉出手，一件更大的事情發(fā)生了。
　　這天的早晨看起來與往常沒有什么兩樣，然而一進辦公室，蘇小曉就感覺到氣氛詭異。辦公室內本來一片嘰嘰喳喳說話的聲音，她一進門，所有的聲音立刻消失了，連同劉靜明都坐在辦公桌前，裝模作樣地翻著一本書。
　　蘇小曉到辦公桌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電腦是開著的，不知道誰替她打開了電腦，她下意識地看屏幕上的內容，“嗡”的一聲，血液一下子涌到了頭頂。
　　電腦屏幕上是一張打開的網頁，深藍色的仿宋體寫著：美麗下屬投懷送抱，風流主任以權謀色。仿宋體的下面赫然寫著她與馬杰的名字。
　　蘇小曉一行一行快速地往下看，帖子寫著她與馬杰權色交易的過程，并且附著那些火熱、肉麻的短信，并且貼著兩張照片，一張是馬杰坐在柳樹底下，她站在馬杰的背后，一張是她在馬杰的辦公室里，馬杰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看上去好像伸手攬她的樣子。
　　蘇小曉尖叫一起，扔了包，奪門而逃。
　　她在馬路上給馬杰打電話，“馬主任，全怨你，全怨你的。”
　　馬杰似乎還不知道發(fā)生了這樣的事，問：“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了，我實在說不出口。”蘇小曉掛斷手機，快速地發(fā)短信：馬主任，你百度一下：美麗下屬投懷送抱，風流主任以權謀色。”
　　很快，馬杰的電話打過來，說：“小曉，我要與你談談。”
　　蘇小曉說：“這個時候，你還敢跟我見面。”
　　馬杰說：“我與你清清白白，我為什么不敢跟你見面。”
　　在一家茶室，蘇小曉與馬杰見了面。蘇小曉緊張地四下里亂看。馬杰問她看什么，她說：“看看，有沒有人拍照?！薄芭模兴麄兣摹！瘪R杰恨恨地說道：“我和你一清二白，他們有精力叫他們拍。”
　　蘇小曉的眼淚都要掉下來，說：“馬主任，你說你跟我一清二白，我也說我跟你一清二白，可是誰會相信呀。馬主任，你給我發(fā)那些短信做什么呀?”
　　“短信?什么短信?”
　　“就是網上貼的那些短信呀?！?br/>　　“那不是我發(fā)的?！瘪R杰說道：“小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機號碼，短信顯示的手機號碼是我的嗎?”
　　“確實不是你的?？墒悄憧梢杂袃蓚€手機號?！?br/>　　“我如果要跟你表白，為什么要用陌生的號碼。小蘇，你不要糊涂。”
　　蘇小曉心想也是，如果馬杰真要與她表白，真的沒有必要用陌生的手機號碼給她發(fā)短信，更何況那天在辦公室他已經說過“就是我喜歡你能怎么樣呢”的話了。
　　既然不是馬杰，那是誰呢。
　　馬杰說：“小蘇，是有人要害我與你了。小蘇，這辦公室誰最恨我？你又最討厭誰？”
　　“誰？當然是秦淄博與劉靜明了?！?br/>　　“所以，這發(fā)帖子的人，除了他們還有誰呢？”
　　“可是我又沒有害他們，都是他們害我。”
　　“小蘇，槍里是需要子彈的，很不幸，你成為那顆子彈?！?br/>　　蘇小曉的眼淚流了下來，說：“他們晃點我，說難聽的話刺激我，背后里議論我，我一直默默忍受，一直忍氣吞聲?？墒撬麄?yōu)槭裁催€要這樣對待我？”
　　“所以默默忍受，忍氣吞聲是沒有用的，小蘇，你要告他們?！?br/>　　“天呀?！碧K小曉的嘴張大了，“這種事避之惟恐不及，哪里有人去告的呀?！?br/>　　“要告他們誹謗。你不告，更顯得咱們之間有事了?！?br/>　　“可是為什么你不去告？”
　　馬杰冷笑起來：“我是男的，我去告，誰會相信?！?br/>　　５
　　在告與不告之間徘徊的時候，劉靜明的行為促使蘇小曉下了告的決心。按道理，蘇小曉與馬杰出了這樣的事情，辦公室內是不應該有公開的評論的。劉靜明卻偏不，在辦公室內大咧咧地說：“馬主任這回是干不長了。論工作能力，論人品，他哪點比得上秦主任，現(xiàn)在又出了這樣的事，不換才怪呢?！?br/>　　秦淄博恰巧坐在辦公室內與人閑聊，或者是劉靜明特意挑了秦淄博在辦公室閑聊的時候說這樣的話。秦淄博笑瞇瞇地接上話，兩人有了一唱一和，配合默契的味道。秦淄博說：“劉靜明，話不能這樣講的。這樣講就說明我們的組織眼光是錯誤的。那天，馬主任不是說了選拔干部要從德、才兩方面考慮嗎？”
　　劉靜明撲哧一聲笑了，轉到蘇小曉的面前，說：“蘇小曉，你怎么就和他繞到一起了。唉，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br/>　　蘇小曉差一點要拍案而起，但是她還是忍住了，站起身，一言不發(fā)地離開辦公室。剛剛出辦公樓，蘇小曉的眼淚就掉下來，她摸出手機，不管辦公樓上是否有千萬只眼睛在看她，她給馬杰打電話，將剛剛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馬杰。
　　馬杰似乎氣得發(fā)抖，說：“小蘇，都這樣了，你還猶豫什么呢?！?br/>　　蘇小曉說：“馬主任，全怨你?！?br/>　　
　　馬杰說：“怨得了我嗎？如果不是我，換了另外的人來做主任，事情也是這樣的，小蘇……”
　　蘇小曉放下電話就去了局紀委辦公室，局紀委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情，但是聽到蘇小曉的告發(fā)還是吃驚，一位與蘇小曉熟悉的人說：“小曉，別人遇到這件事情都是保持沉默，盼著時間久了，大家將這件事情忘了。你偏偏要來告，這下子許多不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也都知道了?！?br/>　　蘇小曉說：“我要告，如果不告的話，我就真的與馬主任有那么一下子了。”
　　蘇小曉堅持告，局紀委就派了工作組到辦公室調查。蘇小曉告的是：秦淄博與劉靜明聯(lián)合起來發(fā)帖子誣陷她與馬杰。
　　辦公室的人無法證明帖子是秦淄博與劉靜明發(fā)的，不過他們證明秦淄博與劉靜明議論過蘇小曉與馬杰的關系，說過蘇小曉與馬杰關系不正常的話。
　　工作組的人一走，劉靜明就問到蘇小曉的臉上來了，“小蘇，蘇小曉，你憑什么說帖子是我發(fā)的?”
　　蘇小曉反問過去：“你憑什么說帖子不是你發(fā)的?”
　　劉靜明氣急敗壞，語無倫次起來：“我，我，我，你，你，小蘇，你一個平頭老百姓，我和你斗什么，我憑什么和你過不去?！?br/>　　“憑什么?憑什么?”蘇小曉一下子哭起來，“憑什么你要晃點我，憑什么你要冷言冷語諷刺我，憑什么要說我：干得好不如睡得好?！彼龑⑹诸^的東西噼里啪啦地沖劉靜明扔過去，“就因為我沒有靠山，就因為我老實就這樣欺負我。跟你說，劉靜明，我煩了，我從現(xiàn)在起就跟你沒完?！?br/>　　“你，你，你。”劉靜明一步一步后退，差點跌倒在地，“你，你，看你平時悶不做聲，咬起人來還挺狠?！?br/>　　調查組的人調查后再沒了下文，反而更多的風言風語在單位及局機關傳出來，蘇小曉再說自己與馬杰沒有任何關系，都沒有人肯相信了。蘇小曉又到局紀委找過幾次，局紀委的人說：“這種事，我們怎么查呀。既然你與馬杰沒有不正常的關系，忍忍，也就過去了?！?br/>　　這是什么話呀。一生的清白就這樣被人毀掉了，局紀委的人竟叫她忍一忍。
　　蘇小曉又給馬杰打電話，馬杰說：“小蘇，我告訴你一件事情，某個單位的女工程師被人整治下了崗。她找單位領導要求安排工作，單位領導叫她找局領導，她找局領導，局領導又叫她找單位領導，如此反反復復十幾次，最后女工程師拎了一桶汽油，將單位的領導班子成員全燒了?！?br/>　　“你，你的意思是叫我拎了汽油找領導。”
　　“小蘇，我不是這個意思的，我的意思是，有時候有些事需要來點硬手段的?！?br/>　　硬手段，硬手段是什么?蘇小曉沒有勇氣拎著汽油找領導，她怕不小心汽油點燃了，燒了領導燒了自己。蘇小曉只有勇氣朝自己下手。這天早晨，蘇小曉站到了辦公樓的頂層，要求領導必須查出發(fā)帖子的人，否則她就從樓頂跳下去。
　　調查組重新來到辦公室，不僅如此，公安局也立案偵查，偵查的結果是帖子從劉靜明的電腦發(fā)到網上的。
　　聽到這個結果，劉靜明一下子哭出來，說：“我沒有，我真的沒有?！?br/>　　然而查出發(fā)帖子的人并不就證明蘇小曉與馬杰沒有不正常的男女關系。局紀委反而又派了個調查組調查蘇不曉與馬杰的關系，如果帖子所述為真，那么劉靜明不僅沒有錯，還有匿名舉報的功勞。
　　蘇小曉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成這樣的局面，死的心都有了。然而正所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痹谶@萬分緊急的時刻，馬杰的愛人到局紀委證明：馬杰患有陽痿，根本不可能與蘇小曉有男女之情。
　　局機關與單位的人一時嘩然，就連蘇小曉也驚得心頭顫顫。她見過馬杰的愛人的，一個身材高挑，嬌滴滴、艷麗麗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怎么會與患陽痿的男人一起生活，并且生活得挺幸福挺和諧。
　　畢竟馬杰與蘇小曉的清白討回來了，局紀委的工作組撤回了一組，留下了一組。留下這組的工作內容已經不是追查發(fā)帖的事情而是審查秦淄博與劉靜明的貪污事件了。據說調查的原因是秦淄博主動交待出了貪污行為。這大大出乎蘇小曉與辦公室所有人的意料，他們沒有想到事件會忽然拐了個彎，向一個從來沒有想過的方向發(fā)展，會突然由調查作風問題變成反腐行為了。
　　審查工作持續(xù)了半年，最后將劉靜明的姐夫追查了出來，再再再就追查出一名局領導。全局再一次嘩然。劉靜明的姐夫被開除黨籍，被撤職，秦淄博與劉靜明受到黨紀處分，調離辦公室。馬杰升任局辦公室主任，蘇小曉被提拔為單位辦公室主任。
　　事情離奇得超出蘇小曉的想象，再精彩的小說也沒有蘇小曉經歷的現(xiàn)實生活精彩。蘇小曉竟然不能夠接受這樣事情在生活里發(fā)生，在她的身上發(fā)生。她感覺自己正站在一個高處，舉頭是藍瑩瑩的天空，伸手是白皚皚的云彩，腳下是螞蟻一樣的行人，紙盒子一樣的汽車。她站在這樣的高處，這樣的高處，她安全嗎？
　　手機丁零零響了，蘇小曉接聽，竟然是劉靜明。劉靜明的聲音從未有過的頹廢，從未有過的小心，從未有過的委屈，劉靜明說：“蘇主任，我沒有想到你是這樣厲害，這樣有手段，早知道你這樣厲害，這樣有手段，我不會招惹你的。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能抱怨你什么，關鍵是我和秦淄博與我姐夫做下了壞事，只是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訴你，你一定要明白，帖子不是我發(fā)的，真的不是我發(fā)的?！?br/>　　不是他發(fā)的，那是誰發(fā)的呢？
　?。?br/>　　蘇小曉約馬杰見面，馬杰將她叫到了辦公室。局長辦公室在26樓，蘇小曉坐著電梯一層層上去，只覺得自己一步一步來到云彩里，一步一步離著藍天更近了。
　　馬杰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接待她。蘇小曉笑道：“馬主任叫我到這見面，不怕別人說閑話呀?！?br/>　　馬杰說：“無欲則剛。我這樣的無欲無求之人，不怕閑話?！?br/>　　蘇小曉說：“我接到劉靜明的電話了，他說帖子不是他發(fā)的，這個時候，他不會撒謊的。我也想過了，辦公室不止劉靜明一個人的，他的電腦沒有設密碼，并且，你也可以進入辦公室?！?br/>　　“你的意思，帖子可能是我發(fā)的。”
　　“整個事件里，你是最大的受益者。并且只有你知道，我們在你辦公室的情形，只有你知道。還有，你是不是對我太熱情了?初次見面，就對我過分的熱情，事實上，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馬杰冷笑起來，說：“你是在懷疑我?我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潑臟水。不過這件事情還是有前因后果的。小蘇，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吧。一名年青人依靠自己的能力考上大學進入城市，畢業(yè)后進入某機關工作。工作近十年卻沒有任何發(fā)展。當然，這名青年因為身體患有隱疾一直沒有結婚。某一年，一名領導突然給這名青年做媒，領導明白無誤地告訴他，介紹的女子是他的情人，如果青年與她結婚，將會有大好的前程。青年與女子結了婚，果然得到了領導的提拔和重用。同時也介入了領導復雜的人事斗爭之中。領導與另一位領導多年不和，雙方都欲置對方于死地。但是都尋不到整治對方的理由與機會。領導于是派青年到基層辦公室任職，從領導身邊人的親戚身上入手，順藤摸瓜，層層剝皮，終于尋到了另一位領導的錯處，將他置于了死地?！?br/>　　蘇小曉身上冒出了冷汗，說：“那個青年就是你?”
　　馬杰冷笑起來，說：“關鍵是他們都有錯，他們筋錯著筋，根連著根，只要一個倒了，其他的就全倒了。”
　　蘇小曉腦海中冒出一長串的長方體，它們整整齊齊地排成一長排，高高低低，過山穿橋，氣勢磅礴，蔚為壯觀，但是一個指頭推倒第一塊，其它的就毫不猶豫地緊隨其后癱倒在地。
　　多米諾骨牌。
　　那么她是誰，是推倒骨牌的那根指頭嗎?那么又是誰指使了這根指頭?
　　蘇小曉站起了身，她感覺到面前的馬杰的可怕，感覺到了自己的可怕。她問馬杰：“我這個主任做的清白嗎?你清白嗎?”
　　馬杰說：“我問心無愧。他們本來就是不清白的人，推倒他們我問心無愧?！?br/>　　蘇小曉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她與馬杰告別。馬杰將她送到辦公室門口，目送她下樓。
　　有電梯的，蘇小曉卻稀里糊涂地踏上了樓梯，她跟馬杰揮手告別，不小心一腳踏空，頭朝下，順著樓梯嘀里咕嚕地滾了下去。
　　
　　責任編輯：李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