嘮叨

　　他一直很厭煩母親的嘮叨。
　　母親也真是夠嘮叨的。每次他出門，母親總會啰里啰嗦個沒完：路上要小心啦，提包要隨身帶啦，飯要吃飽啦，夜晚別一個人走出去啦，等等等等，仿佛他是個三歲的小孩子似的。而一進入秋天，只要聽到門外響起了一點風聲，母親就會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囑關照個不停：你該多穿一件衣服了呢，你那雙保暖鞋我已經(jīng)給你曬過，你快脫下皮鞋穿保暖鞋吧……
　　“知道啦!我知道啦!”因為厭煩，他就常常會這樣回答母親的嘮叨。有時，實在有些受不了，他還會這樣頂撞母親一句：“你別再嘮叨了好不好!”
　　然而，母親似乎并不知道他的厭煩，對他的頂撞，母親也總是寬容到了充耳不聞的地步。而她的嘮叨聲，則始終一如既往地在他的耳邊回響著：你那藥吃過了么?醫(yī)生關照這藥一天吃四次你吃幾次啦?還有，你今天給自己量過體溫沒有?醫(yī)生要你多喝一些開水你記得么?另外……
　　沒辦法，他便只得每天提早上班，推遲下班。這樣就可以少聽些母親的嘮叨，耳邊清凈些。
　　后來，母親生病住進了醫(yī)院。沒想到的是，躺在病床上的母親，盡管已經(jīng)氣息奄奄，可她還是沒有忘記她的嘮叨：你出來時是不是記得關門呀?你今天早飯吃了什么?你的咳嗽是不是好一點了?
　　這個時候，他當然是不忍心再頂撞母親了，就用一律的點頭來作回答。但他的心里，其實還是有些厭煩母親的嘮叨的——唉，老人哪!
　　這之后的一天，母親終于不再嘮叨了——一塊白布，嚴嚴地蓋住了母親的面容，也嚴嚴地蓋住了母親的嘮叨……
　　他叫了一聲“媽媽”，然后就失去了知覺。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家里已沒有了母親。
　　從此，他的生活中便不再有母親的嘮叨聲了。但不知怎的，他卻突然非常非常想念起母親的嘮叨來了——沒有了母親的嘮叨，這家，這日子，是多么的寂寞、孤獨和冷清呵!
　　因此，每次出門時，他總遲遲不想離家。他多么希望能在這個時候聽聽母親那“路上要小心”的嘮叨呀。秋風乍起時，他手中的那件風衣常常會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他多么想在聽了母親的嘮叨后再把這風衣穿上……
　　于是，那年的清明這天，在母親的墳前，他便一再嘮叨著一句同樣的話：“媽媽，我是來聽你的嘮叨的呀……”
　　本欄特約編輯：邢慶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