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陽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老公唐和年,走的是這樣突然。剛剛分居還不是很長時間,想不到再一次相見卻是在醫院的太平間里。想到這里,王曉陽心中有說不出的遺憾,淚水順著曉陽的臉頰不知不覺地流淌下來。
唐和年的追悼會是在他車禍發生后第三天舉行的。唐和年很多生前的好友紛紛趕來送他最后一程。同時,他們的到來也是為了給予王曉陽精神上的支持。在眾多的親人朋友眼中,唐和年和王曉陽,這對夫妻共同生活十幾年以來,一直是他們心中的模范夫妻,自他們結婚以來,從未吵過架,即使兩人沒有生育兒女,也是唐和年擔心自己的妻子身體向來虛弱,堅持不要孩子。其實,王曉陽心里比誰都清楚,自從年輕時流過產,至今仍無法懷孕。因這件事情,王曉陽曾經一度陷入對于丈夫的愧疚之中。王曉陽曾經一度的相信唐和年對自己的耐心呵護與忠誠。
時間過得很快,這已經是唐和年走后一個月了。王曉陽天天在回憶中,想著與唐和年在一起的那些瑣事。這天下午,王曉陽獨自一人在碩大的房間里正決定收拾整理一下衣物。唐和年走后,保姆梁媽也被打發回老家了,因此房間里略顯得蕭條和冷清。突然,客廳里一陣清脆的電話鈴聲打破了整座房間的冷寂。“你好,請問是唐太太嗎?我姓陳,是這么一回事情,唐先生生前曾經委派我擬定了一份遺囑,唐先生還極力的囑托我務必在他逝世后一個月將這份遺囑交給唐太太。不知道什么時間唐太太有時間,我可以將這份遺囑親手交給你。”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中年男子很誠懇的聲音。一聽到這,王曉陽整個人都蒙了。“好的,我明天有時間,你到我的家里來一趟吧。”王曉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有這樣的回答。隨后的結束語,也就無非是明天什么時間相見之類的話。讓王曉陽驚奇的是,唐和年竟然在生前留下了一份遺囑,自己怎么會一點都不知道這件事情。兩個人分居還不到一個月,唐和年竟然悄悄地擬定了一份遺囑。此時,王曉陽突然感覺到,唐和年似乎在生前對自己隱藏了不止僅僅有一些東西,而是掩埋著一個巨大的秘密。此時,王曉陽的思緒再一次回到了三個月之前。
這是三個月前的某一個星期天,唐和年和王曉陽像往常一樣,兩人都在家里過雙休。唐和年正在家里吃早飯,王曉陽正準備洗一個熱水澡。突然,唐和年的手機響了,匆匆地接過一個電話后,唐和年就急急忙忙地出去了。王曉陽洗完澡后,從浴室出來,見唐和年桌子上的飯只吃了一半,保姆梁媽正在收拾桌子。王曉陽心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個的疑問:這樣的情況從來沒有出現過,自己的老公每次出去的時候,總是會告訴自己一聲,這是怎么回事?會不會出現了什么意外,即使這樣也應該告訴自己一聲啊,難道不知道我擔心。想著一個個疑問,她拿起手機,準備撥打唐和年的手機,但號碼撥出后,那邊竟然已經關機。
唐和年是晚上回來的,醉醺醺的,回到家后倒頭就睡。難道出去應酬了嗎?王曉陽知道,唐和年在機關單位呆了這么多年,應酬的事情也是常有的,但是每次應酬完回來之后,頭腦都很清醒,但這次卻不一樣,這次怎么了?一定有事情發生過了,要不然,這一切都不會變的這么快。望著自己的老公,聽著那沉重的鼾聲,王曉陽迷失在床頭臺燈幽暗的光暈中,久久不能睡去。
平時,唐和年早晨起床起得很早。而每當他已經晨練回來的時候,王曉陽還躺在被窩里享受著夢鄉。原因就是唐和年所在的是機關單位,并且還處在高層的位置,每天早晨都需要開一次晨會,特別是在星期一這一天,時間利用的更需緊湊。而王曉陽卻自己開了一家廣告公司,自己就是公司的掌門人,所以時間充分得很,任何時間都可以上班,任何時間都可以休班,即使是這樣,公司每年的盈利也相當可觀。所以,王曉陽每天都可以睡上懶覺。王曉陽起床的時間,正好也是唐和年提著包上班的時間,正好可以送別自己的老公。在別人眼里,也不失為一個賢妻的典范。
照樣,過了周末,今天是星期一。這天王曉陽起得特別早,她提前吩咐梁媽早晨先生的早飯由她親自來做。所以,她假裝還賴在自己的床上,等老公出去晨練之后,她迅速地下床,準備親自為老公做今天早晨的飯。其實,她心里清楚,老公這兩天的反常,肯定有問題。問題總是和解決問題的方法相伴產生,因此,她決定在老公吃飯之際,順便引出老公的問題,然后幫著解決。說實在的,問題會出在哪呢?難道是工作問題?自己的老公可是單位的高層,在單位說一別人就不會說二;難道是資金問題?可是家里不缺錢啊,光房產就有好幾處,北京、上海都有自己的一套房子,銀行里的存款也能夠兩個人花好幾輩子了;想著,想著,王曉陽還是不知道問題的出口究竟出在哪里。突然兩個字,無緣無故地出現在王曉陽的腦子里。難道是:女人?女人不愧為女人,王曉陽利用女人最敏銳的神經將老公唐和年所有的秘密歸向于最后的一種可能:女人。難道是女人的問題,讓老公有了這么多的猶豫。想到這,王曉陽開始搜尋電視中常常出現的老公婚外情的畫面。一種無緣無故的惱怒與憂傷,開始讓王曉陽不知所措,難道這些年來,老公對于自己的呵護與衷心都是假的?難道自己一直以來無法懷孕,老公都深深地記在心里,而背著她在外面找別的女人。王曉陽此時覺得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而殊不知這種感覺只是來自于自己無休止無根據的猜疑。此時,王曉陽在心里靜靜地盤算:如果老公是由于女人的原因,那自己就沒有必要和老公全盤托出了,就當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等著那個女人自己漸漸地隱現就可以了,然后自己再出面,來一場女人和女人之間的對決。那個女人也無非就是為了錢才和自己的老公攪在一起,反正錢自己有很多,到時扔給那女人很多錢讓她走人就是。再者就是自己的老公,或許是老公的一時沖動,應該再給老公一次機會,畢竟和老公在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兩人還是有感情基礎的。想著想著,王曉陽此時心里又似乎像放下了重擔。
果然,唐和年晨練回來之后,王曉陽顯得非常淡定,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洗漱完,唐和年見是王曉陽親自端上早飯,顯得很驚奇,隨口問道:梁媽呢,你好好休息就可以,這些事情讓梁媽準備就行。王曉陽聽到這,內心有一絲的喜悅,然而又感覺到,是自己的太放松才會給了丈夫有機可乘。她靜靜地答道:梁媽今天老家有事,我允了一星期的假,可能這周的早飯,都由我來做。為自己的老公準備飯菜,這本來就應該是我這個做妻子的責任。想想以前,我真是做得太不夠了。說著,王曉陽將自己的胳膊搭在了唐和年的脖子上。此時的她并沒有看見,唐和年的眼睛里沁著一絲的淚花。
吃過早飯之后,王曉陽為唐和年整了整衣服,送老公出門。然后坐在飯桌旁,又開始思考自己的事情。自己這么優秀的老公,哪個女人不心動呢?更何況是像老公這種地位高而且成熟穩重的中年男人,即使是再年輕漂亮的女生,也會為之心動,愿意以身相許。那應該從哪里查起呢?就那么一剎那,“錢”這個字出現在王曉陽的眼前。對,就是它。聯想到它,就會想到銀行卡。雖然家里的銀行卡有很多張,但自己的老公從來都不亂花錢,老公把所有的卡都交給她來進行保管,當然在這其中,只有一張是例外的,那就是唐和年單位領取薪水的那張卡,由于工作需要和平常的應酬,她是允許他可以充分利用那張卡的。所以此時,王曉陽特別期待看見那張存折里面的數字。在王曉陽看來,仿佛只有那張卡才能提供一切的證據,來證實老公在外面真的有外遇。
就這樣,王曉陽利用一上午的時間,翻開家中的衣柜、老公的書櫥,找尋著那張存折。就仿佛此時,醫院手術病房里正躺著一名自己的親人,因為缺錢無法開刀一樣,那張存折就是此時的救命錢一樣。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王曉陽終于在老公書房的書櫥的一個黑色本子下找到了那張存折。王曉陽知道自己的老公在每月的15號發工資,而就是這幾天,自己的老公剛剛發了這個月的工資。當她打開那張存折的時候,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是因為看到上面的錢多,而感到驚訝,而是因為錢被劃得一干二凈,感到特別的吃驚。要知道,自己的老公月薪在萬元之上,而此時,卡里卻沒有錢,這怎么可能,平常老公的衣服都是自己給他買的,而且在單位吃飯也是免費的,想到這,覺得這話怎么說也說不過去。透過存折,望著上面沉默著的數字:0.000……讓王曉陽更加堅定,老公在外面是有女人的。
一下午的時光,王曉陽都是在假想與虛構中度過的。曉陽終于在老公下班回家之際,下了一個決定:再給老公一次機會。那就再給老公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下個月存折上,還是一分錢都沒有的話,一定要向老公問個究竟。
那天晚上,唐和年很早就回來了。唐和年這個舉動,又讓王曉陽非常的詫異:老公如果外面有女人的話,為什么今天晚上又回來得特別早呢?或許,自己的老公又怕自己昨天的行為做得太出格,所以今天回家早,也是為了想緩解一下自己昨天的失態行為。唐和年見王曉陽躺在沙發上,忙將自己的衣服掛在衣架上,走過來說,“今天晚上,想吃點什么?告訴我,我給你做,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給你做飯吃了。”望著在自己眼前蹲下來的唐和年,王曉陽既感覺到有點委屈,又感覺到此時作為這個男人的女人真的非常幸福。王曉陽,靜靜地望著身旁的唐和年,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用手臂慢慢地將老公的頭往自己的臉上靠了靠。就這樣,兩張臉緊緊地貼在了一起,這種感覺,仿佛讓王曉陽又回到了自己的初戀時代,她深深地知道,自己對于這個男人的愛就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都無法說完的。晚飯,正如唐和年要求的那樣,由他來掌勺。其實,王曉陽還是最喜歡唐和年做的飯菜,它們始終讓她百吃不厭。只不過,平常總是覺得老公工作壓力還是蠻大,所以就請了一個比較踏實的保姆,即使是這樣,唐和年也總是在自己清閑之余,不忘記給王曉陽露幾勺,來證明自己對于妻子的那點點滴滴的關懷與愛戀。這頓飯,兩人吃了很久。但兩人只是靜靜地吃飯,彼此沒有過多的交流。只簡簡單單地聊了幾句,關于公司或單位的事情。王曉陽吃著這些可口的飯菜,本打算說一些別的事情,但卻發現此時此刻,腦子不知道該指引自己的嘴巴說些什么。吃完飯后,桌上的碗筷也是由唐和年收拾的,望著自己的老公在廚房里忙忙碌碌的背影,王曉陽恨透了那個不知姓名的女人。
日子就這樣一天又一天地順流而過,唐和年還是一日復一日地上班,但王曉陽還是漸漸地發現,唐和年近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王曉陽也越來越覺得一直以來自己不夠寬容,或許,是自己太過于自私,讓自己的老公失去了很多的歡樂。但王曉陽還認為,自己也在忍受著不為人知的傷痛與苦楚。即使是這樣,王曉陽還是期盼著老公發工資的日子快一點到來。終于,這一天近了。這天老公起床比往常更早了一些。王曉陽起床以后,唐和年已經出門很久了。梁媽正在收拾整理客廳。曉陽問道:“梁媽,先生出去前,留下過什么話嗎?”“太太,先生走時,讓我提醒你不要忘記吃早飯。”梁媽回答道。曉陽聽完后,轉身走到浴室,準備洗個澡,已經好幾天沒有到公司里去看看了。王曉陽打算到公司里去轉轉,也準備將這一天的時間,充實在工作中。這一段時間以來,自己仿佛進入了一個大大的漩渦之中,任自己怎樣無奈的吶喊和無助,也沒有別人來幫助自己,曉陽快要被一切突如其來的事情憋瘋了。
王曉陽在公路上,漫不經心地想著這一切發生的事情,想想這十幾年以來,兩個人彼此攙扶走過,心中就有說不出的苦澀。汽車快開到交叉路口的時候,紅燈亮了,恰巧正在這時,自己的手機鈴聲響了。“曉陽姐,我剛才看見姐夫了,他的旁邊還有一個女人,只看到了一個背影,我剛開始還以為是曉陽姐呢,可是仔細看了一下好像不是,所以給你打了一個電話,想確認一下。”手機那頭,傳來劈里啪啦的聲音,王曉陽一聽就知道,那是自己的學妹,居蓉,快言快語。“居蓉,那女士是你姐夫的同事,你姐夫昨天晚上還和我說,今天他會和自己的同事去洽談一項業務。”王曉陽搪塞道。“原來是這么一回事,我本來想給姐夫打一個小報告呢,你看,我把這事情給辦的。”居蓉在聲音的另一頭傳來了很不好意思的笑聲。聽完居蓉的電話,王曉陽將車停在了路邊一角,自己的整顆心都快涼了。原來真是因為女人,本來以為自己的老公和別人不一樣,故事的結局處到底還是顯示了唐和年的俗不可耐。王曉陽畢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她也擁有女人的本質天性,比如:嫉妒,仿佛她現在就想扇那個女人一巴掌,她竟然敢搶自己的老公。由于內心的氣忿和不平,王曉陽終于還是讓自己的車調回了頭,準備回家。
事情真是有太多的巧合了,本來王曉陽想換一條路回家,順便舒散一下心情。可是,就在快轉過高架橋的時候,她竟然看見了自己的老公和一個女人手牽著手,在離公園處不遠的地方,開心地走著。她看見,唐和年緊緊地攥著那個女人的手,由于她離得他們很遠,所以那個女人長得什么樣,并不能清晰地看到,只是看到那個女人很高挑,很瘦,在風中走略顯得有些單薄。自己的老公唐和年不時地將自己另一只手搭在那女人的肩上,試圖給以最溫暖的懷抱。本來這個時間,老公應該在自己的工作單位里正常上班,而現在卻在這里閑情逸致地和別的女人談情說愛,王曉陽認為,自己的老公肯定是瘋了,魂肯定被眼前的女人給勾去了。王曉陽很想立刻跑到他們面前,給那女人一巴掌。她又一想,如果真是那樣做了,老公唐和年又會怎樣想?想來想去,王曉陽決定不正面出擊。她決定等老公和那女人分手之后,跟蹤那個女人。
王曉陽等著自己的老公能夠快速離去,然后,自己就可以和那個女人當面對質,可是一直等到下午,兩個人還是有說有笑的,老公并沒有打算要離開的意思。終于,王曉陽將自己的耐心堅持到兩人分手。唐和年離開后,她并沒有馬上過去找那個女的,那個女人被安排在一輛計程車上,唐和年把她送上車以后,才自己轉身離去。望著唐和年遠去的背影,她發現,再也讀不懂眼前這個熟悉的人以及這個曾讓她十分驕傲的老公。
計程車停在了一個鬧市區,兩邊賣菜的老農還沒有撤去,賣燒烤的攤主剛剛擺上自己的爐子與木炭。那個女人下車后,穿過鬧市進入了一個破舊不堪的家屬院落,由于自己的車開不進這個鬧區,所以王曉陽將自己的車停放在了路邊,跟著女人進入了這個寬敞的大雜院。突然這個時候,從自己的旁邊跑過一個四五歲大的孩子,由于跑得太快,那個孩子竟然碰了一下王曉陽的胳膊。那個孩子急忙跑到那個女人的身邊,攥住了她的手,兩個人就這樣手拉著手走進了那棟破舊的樓房。整個過程,直接讓王曉陽給怔住了,難道兩個人竟然有了孩子,而且孩子已經都到了四五歲的年齡。如果王曉陽不相信自己耳朵的話,那現在難道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嗎?王曉陽仿佛不知道應該怎么做了,現在去打擾他們母女好嗎?仿佛在這樣的情境之下,好像很不合時宜。王曉陽決定離開,那天晚上,她都不知道自己怎樣回的家,那天回家之后,她沒有吃飯,就懶懶的躺在了床上。任由唐和年怎樣的給自己端水端飯到臥室,王曉陽用自己身體不是很舒服搪塞著。
王曉陽早早地上了床,卻久久地不能睡去,內心猶如被某一樣帶有巨大魔力的東西給掏得很空很空。想想當初自己的選擇,王曉陽的淚水就不由自主地往下流著。深深的夜色中,一切靜悄悄的,或許,只有窗外投射在室內的月光才能明白此時一個女人那顆脆弱而又敏感的心。
唐和年第二天早上,走得很晚。望著床上一直躺臥著的妻子,卻又不忍心打擾她。他只是靜靜地將一杯水和幾粒藥片放在了王曉陽枕頭附近的桌子上。其實,王曉陽真的就想這一覺睡去,再也不起來,以便忘記所有的苦悶。王曉陽大概到了中午才從床上爬起來,她再一次敏感地來到老公書房里,搜尋著老公那一張惟一的銀行卡。一如前一個月份一樣,王曉陽打開了存折,展現在她眼前的數字依舊是0.000……”王曉陽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刷刷地從眼角邊滑落下來。她做出了一個大膽而又任性的決定:她要和唐和年分居。
傍晚時分,唐和年回來得很晚,王曉陽安排梁媽早早地回自己的屋子睡了。王曉陽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待著唐和年下班到來。唐和年打開房門,見屋子里沒有聲音,只見客廳的餐桌上還擺著晚飯。這時,王曉陽從沙發上站起來,還沒有開口說話。只聽見唐和年開口說道:“曉陽,我已經吃過晚飯了,你沒有吃過飯的話,我坐下來陪你吃吧。”“既然吃過了,過來坐下吧,我有一些話想對你說。”王曉陽用生硬的語氣答道。唐和年放下自己的包,脫去自己工裝,來到曉陽沙發的對面坐下。王曉陽望著唐和年,突然冷不丁的發現,唐和年臉上的皺紋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突然增多了很多,而且以前曾經黑亮的頭發,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刻起,白發悄悄地爬上了他的鬢角。王曉陽仿佛有些不忍心說出即將說出的話語。但開始張開口,不動聲色地說道:“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我們應該分開住一段時間。一段時間以來,我的身體總感覺到很累。我想,這種痛苦你是不會體會到的。我們應該都從彼此的角度,考慮一下我們今后的生活。你平常工作比較辛苦,梁媽就留下來照顧你。我想一個人到南郊去住一段時間,等這病養好以后,我會回來的。”王曉陽說完這幾句話后,就進了臥室,從里面提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箱子,朝房門的地方走去。唐和年突然感覺到,曉陽好像已經覺察到了什么,他很想開口挽留,但喉嚨里好像有什么東西一樣堵塞著,讓他無法說出口,他呆呆坐在那里,直到曉陽的身影從自己的視線中悄悄地消失。現在時間剛剛過七點一刻,曉陽從市區到南郊的別墅,頂多用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并且從市區到南郊的路都是直達的,所以唐和年并不是很擔心曉陽。但是,讓唐和年傷心的是,即使自己的一些事情并沒有向曉陽全盤托出,曉陽也應該信任自己,畢竟兩個人心平氣和地走過這么多年。整個晚上,唐和年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直到第二天天明時刻,不難發現,他的臉上昨晚淌滿了淚水。
王曉陽怎么也不會想到,面對自己向老公想了很久說出的話語,老公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她是多么想聽見老公的挽留,即使老公簡簡單單地說出兩個字:別走,她也不會就這樣離去。這樣的話,也可以讓她的內心還抱有一絲的幻想,起碼她可以自己告訴自己,她看到的那個女人以及那個孩子都不是真實出現在老公生活中的人物。可是,沒有,沒有,真的沒有,老公唐和年真的沒有那樣做。沒有挽留,沒有解釋,沒有道歉,沒有……王曉陽再也不想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她感覺得到她的腦子疼得厲害。位于南郊自家的別墅,因為很長時間沒有人居住,所以很顯得冷清。王曉陽第一次感覺到,如果有一個孩子,該是多么美麗的一件事情。如果有一個孩子的話,或許自己的老公就不會背叛自己。如果有一個孩子的話,或許此時即使沒有老公在自己的身邊,自己也不會感覺到很孤單、很無助。此刻,她又想起了那個女人還有那個孩子。常常聽別人說,沒有孩子的家庭是不完整的家庭,她第一次真正明白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如果來生,自己還可以做女人,自己一定要為老公生一群孩子。王曉陽獨自躺在大大的床上,在不知不覺中,昏昏地睡去。睡夢中,她夢見了自己的老公緊緊地攥著自己的手,在老公的旁邊還有一個孩子,好像是一個小男孩,面孔好像不是很清晰,他們三個人在綠色的草原上,跑啊、跳啊,開心極了……當她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才發現一切僅僅是一個夢,她拖著疲憊的身軀,懶懶地拉開室內的窗簾,一道道強烈的光芒,瞬時穿過透明的窗子進入到室內。這才發現時間已過晌午,她感覺到自己的肚子好像很空很空,自己已經一天多時間沒有吃東西了,確實有點餓了。這時,房門的門鈴響了,王曉陽正納悶,這個時間段什么人會來,她整了整衣服,打開房門。只見梁媽站在門前,手里拿著一堆東西,“太太,先生讓我過來好好照顧你,先生說了他自己可以照顧自己,還說,讓你好好休息,有時間他會過來看你,還讓你別多想,身體最要緊。”說著,梁媽走進房間,從一個白色的袋子里提出幾個白色的盒子,放在吃飯的餐桌上,“太太,這是早上先生早早為你準備的餐點,讓我給你帶過來,他說這是你最喜歡的。”王曉陽打開白色的盒子,一個帶有幾種顏色的心型飯團擺在了自己的面前,另幾只盒子里還放著自己平時最喜歡的菜,并且還是熱的。王曉陽一邊嚼著米飯,一邊默默地沉思,晶瑩的淚水在自己眼眶里打轉,幾滴咸咸的淚水由于來得太快,竟然落在了飯菜里面。
王曉陽在南郊的別墅中,等待著唐和年能夠有那么突然一天,可以來到自己的面前,并且坦白自己的一切。但這仿佛是一個夢一樣,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幾天,還是不見唐和年的身影。當王曉陽決定再靜靜地過那么幾天,自己要去老公的單位偷偷地看望他時。想不到,一個突如其來的噩耗竟然趕走了自己所有的希冀與想念。自己的老公竟然就這樣不知不覺地從自己的身邊真實地離開了自己,王曉陽一時還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她好恨自己,好恨自己當初錯誤的決定,她好恨這場匆匆的車禍。當她感覺到一切都不能挽回的時候,在她的內心,她還是深深地恨著那個女人還有那個孩子,即使僅僅只遠遠地見過一次。如果,沒有那個女人和那個孩子,或許此時自己還如往常一樣陪在老公的身邊,或許自己的老公就不會發生這樣不幸的事情。
本來追悼會的那天,王曉陽認為那個女人肯定會領著那個孩子來送唐和年最后一程,可是等到追悼會快結束的時候,那個女人和孩子還是沒有出現。王曉陽深深地感覺到那個女人的無恥,難道接近自己的老公僅僅是為了金錢,即使這樣,還要以犧牲別人家庭的幸福作為沉重的代價。王曉陽此時此刻,想抽那個女人幾個巴掌,以解自己心頭上的郁結。王曉陽真心的替老公感覺到不值得,所有的一切都不值得。
時間就這樣,輕輕地掃過。本來以為,老公唐和年走后,一切的愛恨情仇都結束了。即使心中還有一縷縷揮之不去的愛恨,也會隨著這一個多月來的時間,悄悄的湮沒。可是當王曉陽決定送走陰影,耐心地讓內心安靜下來的時候,一個自稱為陳律師的人,又帶來了自己絲絲的傷痛。王曉陽說服自己的內心:既然伊人已經遠去,那么剩下的所有事情自己應該勇敢地直面,如果一味地讓自己逃避,只會讓自己增加更多的痛苦。
就如和陳律師約定的一樣,第二天下午,陳律師早早地來到了家中。陳律師出示了自己所有的證件,王曉陽雖然原來并不認識這名叫做陳涵的律師,但是她知道陳涵律師所在的事務所在整個市區內還是很有名氣的。陳律師在沙發上坐下以后,從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文件是經過高度包裝的。陳律師說道:“唐太太,這是三個月前,唐先生親自交給我保管的,他囑托過,務必在他逝世后,將此文件交付于你。這里面放的是一份遺囑和一封唐先生親自給你寫的親筆信。”說完,然后將文件夾遞了過來,王曉陽接過文件以后,感覺到這袋文件夾仿佛如一塊大大的石頭一樣,壓著自己的雙手,甚至壓過自己的心臟,使自己的呼吸變得很困難、很困難。王曉陽艱難地用雙手打開文件袋。“唐太太,這份遺囑,請你務必要仔細查看,因為這關系著你的切身利益,而且,我們也將用法律手段來按照唐先生的遺囑對唐先生的財產進行分配。”王曉陽望著手上已經展開的,老公唐和年留下的遺囑,靜靜地讀道,“我唐和年將自己全部的財產,按以下比例進行分配:各地房產和各種財產除去我的太太王曉陽的50%,將自己剩下的50%,由這樣的順序進行分配,太太王曉陽繼承其中的40%,剩余的全部捐給位于東城市濟下區附近的孤兒院。唐和年的遺囑非常的簡單,只有短短的幾行字。此時,王曉陽非常的驚奇,并不是因為老公給自己留下的財產分配少了,而是因為看到孤兒院幾個字非常的驚奇。自己的記憶中,唐和年從未和自己提起過關于一些孤兒院的事情,為什么此時他的遺囑上竟然出現了孤兒院三個字。正想著,陳涵律師突然說到:“唐太太,不知道,你對于這份遺囑還有沒有疑義,如果沒有的話,請在這里簽一下字。我們將按著這份遺囑來實施對于其財產的分配。”王曉陽知道,自己所建立的廣告公司是以王曉陽的名字進行法人注冊的,每年,廣告公司的純利潤就可以幾百萬,所以自己并不缺錢,即使唐如年不給自己留下遺產,自己也可以生活得相當充裕。想到這,王曉陽拿起筆,在遺囑的右下角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陳涵律師收好遺囑后,又連忙說道:“唐太太,這里面,有一封唐先生給你寫的親筆書信,當時唐先生特意要囑托我,一定要交在你的手中,他說,這里面有他所有想對你說的話以及和你解釋的事情,請你務必要收好。”王曉陽從文件袋里拿出信封,這個信封是再普通不過的信封了。但看到這個信封的時候,王曉陽內心似乎舒了一口氣,又似乎又更加沉重了一些。
送走陳涵律師以后,整個空曠的屋子里,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與無奈。王曉陽手中拿著薄薄的信封,在等待一切問題的解答,此時的她真的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方式來打開,生前老公留給自己的所有心情。王曉陽還是決定在此時此刻打開這封信函,她已經準備好了,她好想知道老公所有的答案。打開信封,信封里面躺著的依舊是幾張薄薄的紙張。唐和年留下的信這樣寫到:
曉陽:
此生我惟一的真愛,你好。
請原諒我,你永遠的老公,唐和年。我不知道所有的事情為何發生的這樣突然,就如我的生命和身體一樣,本來以為,它們不會這樣悄悄地逝去,可是,面對命運、面對真實,我只能選擇無奈與感嘆。我似乎知道,我們之間的誤會開始源于某一個星期天。記得那天我早上走得很早,晚上回來得卻很晚,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怎么了。現在想想,原來一個也曾堅強的人在得知自己得了絕癥的情況下,抗爭命運的惟一方式,只能是自暴自棄。老婆,一直以來,你都是我內心,最珍貴的那個人。我知道,我們自從結婚以來,沒有孩子,一直是你心中的一個門檻,我真的不想拋下你,留下你一個人,所以我不忍心告訴你我的狀況。那天早上,是何醫師打來的電話,他告訴我診斷結果已經出來了,我得了肝癌,并且已是晚期,我的時間最多還有三四個月。我是多么想告訴你,老婆。可是,我告訴自己,我并不應該這樣自私,所有的痛苦應該由我一個人來承擔,一個即將遠去的人,不應該給自己最愛的人增加無謂的負擔。所以,請原諒,我現在才將這個秘密告訴你。
老婆,我必須誠實地告訴你,在這幾天,我還去見了一個女孩。她是何醫師給介紹的。她還很年輕,然而她卻和我一樣,即將奔向該走的命運。她是一個盲人,然而,更加不公的是,她的心臟是先天性的瓣膜缺損,她的生命也即將結束。何醫師說她愿意將自己的肝臟捐出,經過測驗,我們的血型也相當吻合。老婆,當我聽到這里的時候,我以為我獲得了最后一線生機。老婆,然而當我聽到關于她的生活故事的時候,我又是多么的不忍心,得到她的奉獻。
她今年才二十幾歲,然而這個來自外省的女孩,卻有著一顆堅韌而善良的心,即使自己的身體狀況非常的差,她卻收養孤兒已經有四五個孩子。她對我說,她很欣慰在自己生命快結束的時候,能夠用生命的一部分來挽救另一個人。老婆,如此一個美麗的女孩,卻與我們產生了這樣奇妙的緣分。
老婆,我和她的手術都快近了。所以,當那天晚上,你突然對我說,我們需要分開一段時間的時候,我是多么的傷心:或許,手術失敗,我們將永遠的分離;我又是多么的讓自己緊張的心慢慢地松了一下:我本在為手術的事情糾結,我是多么不想讓你知道,我此時關系到生命的手術。所以,為了你,那天晚上,我選擇了放手。
老婆,我并不知道,手術的結果如何。所以老婆,我擬了一份遺囑,存放在了陳涵律師那里。那個女孩,已經將自己收養的孤兒,送到了市里濟下區的孤兒院里,老婆,有空去看看他們吧,我知道你還是很喜歡孩子的。那些孩子,將再一次成為孤兒,其實,他們真的很需要愛。
老婆,請你再一次原諒你的老公。不管手術的結果如何,你都應當堅強地生活下去。因為,你的老公,將永遠在你身邊,守護你。
唐和年
這封信,內容很短。王曉陽卻讀了很長時間,仿佛時間匆匆地過了一年。當所有的秘密與隱藏被打開的時候,她感覺到心很痛、很痛,猶如萬只螞蟻在心房深處靜靜地啃噬。這封信是唐和年在兩個月之前寫下的,原本是想在手術失敗后,交給王曉陽。可是,唐和年怎么也沒有想到,一場意外的車禍,竟然將一切的悲慘悄無聲息地慢慢洗凈。
王曉陽,此時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內心,沉默了兩個月之久的悲情,終于湮沒在號啕大哭中……
時間消失在轉眼間,這已經是唐和年走后一年多的一個下午。
公園里,出現了兩個身影:王曉陽和一個孩子,攥著手,在一塊兒奔跑。沒有人知道,其實在一年前,這個小男孩曾經在一家舊家屬樓里,與她擦肩而過……
責任編輯:李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