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像牛一樣的身體說垮就垮了。那日,他正在自家的蔬菜大棚里侍弄剛剛結蒂的黃瓜苗,心里甜蜜蜜地暢想著黃瓜上市后的喜悅,忽然腰部一陣隱痛襲來,那感覺似乎瞬時就蔓延了全身。王小民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聲,捂著腰蹲下身來。
“咋啦?”在一旁幫下手的老婆問。
“腰疼,有點像針扎了。”王小民答道。
“這幾天蹲在棚里干活累的吧?”老婆一臉關切。“你先歇會兒,我來干。”
“可能是累的。白天忙完瓜棚,晚上還要拾掇你這塊地!”王小民盡管疼得呲牙咧嘴,還不忘和老婆開了個帶葷的玩笑。
“疼輕了吧?守著大伯頭子也說這種話。”老婆嗔怪著,臉上泛起一片潮紅。
王小民側頭看了一眼在瓜棚地頭與女兒嬉戲的大哥,重重地嘆了口氣。大哥先天智障,都三十多的人啦,智力還不如自己五歲的女兒。爹去世得早,娘又改嫁,如今自己竟成了大哥惟一的親人。還好大哥傻而不添亂,基本生活能自理,有時還會幫著照看女兒。
說起大哥,王小民心頭就會涌起無限歉意。小時候,因為大哥傻,爹娘把大部分的愛給了自己,什么都就著自己。人家都是小的接大的衣服穿,而大哥卻是接他的衣服穿,有時候也覺得大哥就是個陪襯,還會和鄰居的小孩欺負他。大哥不惱,當有小孩欺負自己的時候卻豪不猶豫地往前沖,最后大哥常被人家小孩子打得鼻青臉腫,而自己卻偷偷跑回家……
王小民腰疼得越來越厲害了,幾次在地里都差點回不了家,但他一直不愿去醫(yī)院。他怕去醫(yī)院花錢太多,又怕被查出毛病后,家里正常的生活會被攪亂,就一直拖著,疼得實在受不了時就吃兩片布洛芬。
王小民倒在瓜棚的時候,正是黃瓜上市的旺季。躺在病床上的王小民心里一直惦記著瓜棚,多次要求醫(yī)生給開點藥回家治。醫(yī)生說:“命要緊,還是你的瓜棚要緊?再說了化驗結果沒出來,病情沒確診,走了是對你不負責!”王小.民就對陪護的老婆說:“你回去吧,家里有瓜棚,有孩子,還有大哥,都需要照料。我自己一個人就行。”老婆聽完后就哭了。
醫(yī)院的診斷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尿毒癥晚期。醫(yī)生把病歷在王小民面前一晃,說:“趕緊做腎移植手術,否則命就真保不住了。”
做腎移植手術,手術費高得怕人不說,關鍵是不好找腎源。老婆一邊籌集手術費,一邊動員與王小民有血緣關系的人去做配型。然而動員遍了親戚朋友,其結果配型都不匹配,眼看著王小民的身體日漸消瘦,而透析像獅子開大口大把大把地吞噬著他并不殷實的家底。愁云一下子籠罩了昔日快樂的家庭。
那天,老婆從家里回到醫(yī)院,對王小民生氣地說:“這個大哥,非纏著我找你,一個傻子,也不知道別人心里難受勁!”
“唉,都一個月不見面了,也難為他啦!”王小民嘆道。就在這時,老婆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配型咋沒想到大哥呢?”
“說什么呢?打大哥的主意還算人嗎?”王小民怒斥老婆。
“哥救弟天經(jīng)地義,再說你要是死了,誰會去管他?”老婆說得在理,王小民沒話可說了,任淚水在臉上流淌。
傻哥走了,死在了王小民的前面。傻哥多日不見兄弟,弟媳又不愿帶他去醫(yī)院,就獨自到醫(yī)院找弟弟,在路上被一輛拉鴨的汽車撞了。送到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生命的跡象,奇怪的是他的眼睛一直睜得圓圓的。
王小民哭著說:“大哥是個傻子,又從沒有出過遠門,他咋知道去躲車?他是想我了呀!”
醫(yī)生說:“還哭啥,趕快做配型。”
傻子哥竟然和王小民的配型匹配上了,大家都說傻子哥是在救王小民。手術前,王小民要求在進入手術室前去太平間看傻子哥最后一眼。
傻子哥的眼睛還是睜著。王小民一邊流淚一邊給傻子哥擦臉。王小民說:“哥,配型配上了。兄弟對不住你了,你的恩情只有來世報答了。”說完,傻子哥一直睜著的眼睛竟然合上了,眼角同時滾出了一滴淚,讓王小民一輩子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