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姓許,名沐,大家都叫他許木木。
女人姓黎,名婳,大家都叫她梨花兒。
女人長得水嫩水嫩的,嫁到新津的那天,春天的太陽紅艷艷的曬,曬白了似雪的梨花,曬紅了梨花兒水嫩的小臉。許木木在梨花兒的臉上親了一口,冒出句驚人的話來:梨花兒,你的臉白里透紅呢!眾人就笑了,笑得梨花兒的臉從粉紅到緋紅漸變,澀澀的。
換上三年前,許木木說出這話,誰也不會笑,因為許木木曾經是新津有名的才子。五歲就能背誦唐代詩人杜甫的《題新津北橋樓》:望極春城上,開筵近鳥巢/白花檐外朵,青柳檻前梢/流水觀為政,廚煙覺遠庖/西川供客眼,唯有此江郊;十歲時開始在各大報刊上發表散文詩歌……
自古才子多情劫,最難過情關,許沐也不例外。二十二歲那年,他戀上了年輕的女警花。警花到新津執行任務,被許沐看到了并深刻地記住,但警花對他沒任何印象。許沐用盡關系,打聽到警花是省公安廳的警察,父母親都是大學教授,家庭條件相當不錯。許沐就給警花寫信,寫了一封二封三封,就是從來沒寄出過。等他想通了,準備親自送到警花手上的時候,警花已經調職。去了外省。
許沐從成都回到新津的時候,就失了神,掉了魂。三天三夜沒吃飯,喝了不少酒。三天三夜醒了酒,許沐就成了許木木。不再會寫文章,甚至連一句漂亮點的話也說不出來,還養成了嗜酒的習慣。
所以三年后的許木木說出“梨花兒,你的臉白里透紅呢!”讓眾人笑就正常了。
許木木婚前嗜酒如命,婚后依舊嗜酒如命。
喝醉酒的許木木習慣性地對梨花兒說:“要不是老子現在腦袋木木的,絕對不會要你!”
梨花兒也不跟許木木爭,也不跟許木木鬧,獨自跑到床邊,把頭死死地埋在被子里一陣痛哭,哭完就什么事都沒了。
確實,要不是許木木現在腦袋木木的,他是不會娶梨花兒的。
三歲那年的一場大火,梨花兒死里逃生,保了條命,丟了條腿。
梨花兒在被子里痛哭的時候,也在想要不是我腿的毛病我才不跟你呢!
但他倆就結婚了,成了夫妻。
許木木在酒醒后,自知理虧,就更勤快的干活,對梨花兒也是溫柔和關切并存。梨花就把許木木醉酒后的胡鬧一股腦兒拋到田野去,澆灌那些糧食去吧。
梨花兒說:日子就是雞蛋黃,你可以捏碎它,粘得你滿嘴都是;你也可以一口吞掉,然后喝幾口水就解決了。梨花兒說著這話的時候,將一個雞蛋扔進嘴里,抓來個有水的杯子,猛喝了幾口。
梨花兒給許木木生了一對龍鳳胎,許木木高興得戒酒了一個月。一個月后又開始喝酒,依舊嗜酒如命,還學會了一個人喝醉,酒醒后又老實的干活。梨花兒早就習慣了,所以也不言語,就這樣,過日子。
兒女漸漸長大,原本就不太好的家境越發拮據。梨花兒就說讓許木木戒酒,許木木丟下句話:賭徒不賭,除非鉆土!酒鬼也是,等老子哪天鉆土了就不喝酒了。說完提起手上的酒瓶子就往自己頭上一砸,瓶子開了花,流著腦袋的血,燦爛極了。
梨花兒嚇呆了,暗暗發誓不再提讓許木木戒酒的事。
兒女都上高中了,許木木感覺到吃力,就主動給梨花兒說:以后不用買瓶裝酒,就打散酒喝吧!
梨花兒就聽了許木木的。
兒女都讀大學的時候,梨花突然想到個主意:往許木木的酒里摻水。開始是每次摻一點點,然后逐漸加量。許木木依然嗜酒如命,卻沒發現酒是摻水了的。
兒女大學畢業了,在成都工作,許木木和梨花兒還住在新津。許木木突然發現梨花原本水嫩水嫩的臉已經被歲月染上了層煤炭黑,還割上好多道痕跡。
許木木把這事告訴給了梨花兒聽,說你的臉現在又黑又有皺紋。梨花就哭,大哭,放聲慟哭。
結婚這么多年了,梨花兒還沒當著許木木的面這樣哭過,許木木失了神,掉了魂。他想到了在成都工作的兒女,就去成都找兒女回來勸梨花兒。
許木木去成都的路上,梨花兒就找來許木木的酒大喝一口,發現全是水。她不服氣,跑到商店去買了瓶瓶裝酒回來,一口喝掉大半瓶,準備喝第二口時,就忍不住丟了瓶子開始吐,吐著吐著,人就暈了……
許木木和兒女回到新津后立馬把梨花兒送到醫院,又是洗胃,又是輸液,梨花兒才清醒過來。
病床邊,許木木一言不發地望著梨花兒,深情極了。
梨花兒也一言不發,望著許木木,滿目的柔情。
良久。
梨花兒開口了:憨木木,你這些年喝的都是水!
許木木說:我早就知道你給我喝的酒是摻水了的,后來就根本是白水。
梨花兒說:那你為啥不說呢?
許木木說:我早就戒酒了。
梨花兒說:真戒了?
許木木說:真戒了。
梨花兒的臉就紅了。
許木木就說:你的臉白里透紅呢!
本欄特約編輯:邢慶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