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妮的男人發現賈妮戴了新戒指時,是在賈妮生日的那天下午。
那時賈妮剛從外面風風火火地進門,只穿了褲衩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男人側過頭問,賈妮周六你們怎么不休息?
賈妮說,下周市里來檢查,事多著呢。
說著話賈妮進了臥室,一會兒出來時賈妮已將緊身的套裙換下,穿上一身白底上撒滿豆青色碎花的人造綿短褂短褲。賈妮的腰又細又軟,穿什么也好看。男人的眼盯過來,有點不懷好意。賈妮故作生氣,白他一眼。
賈妮粉色透明的塑料拖鞋有節奏地敲打在地上,發出噠噠的聲響。男人望著賈妮柔軟的腰背從眼前晃過,嘿嘿一笑。
賈妮又一次過來時,將未繡完的十字繡“家和萬事興”拿了來放在透明的玻璃茶幾上,接著在靠近男人的另一張沙發上坐下。賈妮拿了繡花針的手起起落落,一道白亮的光就在男人眼前閃閃爍爍。男人側過臉,盯著賈妮的左手說,喲,賈妮你真行啊,又從哪里弄的這破玩藝兒?
賈妮拿著繡花針的手一停,接著朝男人臉前一比劃,說,你才破玩藝兒,太沒眼光了!這質地,這雕花,破玩藝兒能這樣?
嘿,還不知道你的本事,前些日子你同事的小賣部關了,你弄回來的戒指耳環一大堆,我看擺個地攤都夠了,哈哈!男人說著話將賈妮戴了戒指的左手拉過來使勁一攥,賈妮疼得哎呀一聲,罵道,死東西!男人哈哈大笑。
賈妮不再理他,將那幅白底紅字的十字繡圖展開,這是她前些日子和同事一起從繡坊里買來的。這時,賈妮的眼睛緊盯著“家和萬事興”幾個字,心里輕輕念了一遍,略有所思。
放下繡畫,賈妮右手撫著左手無名指,好像是自言自語,破玩藝兒,怎么可能是破玩藝兒呢。
男人奇怪地轉過頭問,賈妮你說什么?賈妮一抬頭,馬上醒過神來,哦,沒說什么。男人沒再言語,又轉過頭看電視。
電視劇播完的時候男人一骨碌坐起來說,我得出去辦點事。賈妮說好,然后又埋下頭,繡她的“家和萬事興”。
不一會兒,傳來一陣咚咚的敲門聲,打開門,只見男人大包小包提了不少,另外還提了一個蛋糕。賈妮說,你這是干什么啊,買這么多東西?
男人興奮地說,我到了街上一看逢集,才想起今天是你的生日啊,買了幾個菜,還有蛋糕,今晚咱倆喝兩杯。
賈妮接過東西,說,虧你還記得。
不一會兒,男人將菜擺上了桌子,屋里飄著濃濃的酒香。
好香!賈妮吸吸鼻子,贊了一句。
醬香古貝春呢,這可是在布魯賽爾獲金獎的啊。
這頓飯吃完時,月亮已經升起來了,賈妮正收拾桌子,男人望著賈妮的左手忽然說,賈妮我看看你的戒指。賈妮迅速收拾著,望也沒望男人,嘴里說,有什么好看的。
男人悻悻地,去看電視。
收拾完,賈妮去洗澡。
男人放下手里的遙控器,在衛生間門外站住,嘩嘩的水聲傳來,男人像想起什么似的,快步來到臥室。男人從賈妮暗紅色的小坤包里掏出手機拿在手里,翻開合上反復了兩次,終于又放回包里。
站在灑滿月光的陽臺上,男人大口地吸著煙,思緒回到了遙遠的過去。
那也是一個大月亮的夜晚,男人把一枚狗尾草編的戒指戴在賈妮手上,賈妮哭了,賈妮說這是她今生最為珍貴的東西,她寧愿為男人受戒。男人的眼睛也蒙上一層霧。男人在心里暗下決心,以后有了錢一定為自己的愛人買金的銀的戒指。就是那個如水的月夜里,在那片散發著清香的草地上,美麗的賈妮完完全全地屬于了自己。可是,這么多年了,自己卻始終沒給賈妮買過戒指,一來日子過得緊巴,二來早已沒了那份情趣。兒子上學,兩個人下崗多年,小生意也不好做,去年賈妮總算在同學的公司找到一份輕松點的工作。賈妮最近加班多了,可她的同事中午卻打電話找她一起逛街,當時他并沒在意,就掛了電話,難道……
想到這里,他渾身一激靈。
男人快步奔向臥室,迅速找出賈妮的手機給她的同學上司發了個信息:謝謝你的禮物!
信息馬上回過來:客氣啥,喜歡以后再買了送你。
男人趕緊將信息刪除,將手機放回包里。
月光潑潑灑灑的,在屋子里蕩漾。兩個人躺在床上,誰也沒說話。男人突然翻過身一把拉過賈妮的手說,賈妮你這戒指真的不錯,是鉑金的吧。
賈妮輕輕地把手抽出來,翻過身,臉朝了窗外,輕聲咕嚕著,哪里啊,是逗你的,這戒指和以前那些一樣,很普通的,一個幾塊錢。
男人說,真的?
賈妮說,嗯,真的。
那個夜很靜,賈妮一直睡不著,賈妮使勁屏住氣,盡量不讓身子翻動。
第二天醒來時,天已大亮,賈妮感覺頭昏昏沉沉的,看看身邊,男人早已不見了。
一陣香味撲鼻而來,接著傳來男人的吆喝,妮子,起床啦,開飯啦!
妮子?賈妮撲哧樂了,多少年沒聽到這稱呼了。
桌上擺放了好多賈妮喜歡吃的東西,賈妮嗅嗅,嗯,好香,一看就想吃!男人多年沒做飯了,今天這是怎么了。
吃吧,妮子,吃了飯,咱們去買真金的戒指,別戴這假冒偽劣了。
賈妮一愣,望望他,沒說什么。
男人走過來,握住賈妮的手,說,我說過的話要算數,今天就給你買金戒指。
賈妮望望男人,鼻子一酸,她使勁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