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成語格言及其文學價值類析

　　摘要：《尚書》保留的大量的成語格言，比喻形象，排比對偶較為工整，用詞錘煉，音節鏗鏘，錯落有致，體現出高度的語言技巧；同時，其中也蘊涵了中華民族傳統美德，治理國家的經驗以及深刻的人生哲理。這些成語格言，無論從語言上，還是內容上，都對后世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關鍵詞：《尚書》；成語；格言
　　
　　在中國浩如煙海的古代典籍中，《尚書》是流傳至今歷史最為久遠的一部歷史文化資料匯編，內容博大精深，其中保存了大量彌足珍貴的先秦政治、思想、歷史、文化諸方面的資料，成為研究中國原始社會、奴隸社會乃至封建社會的一部重要古籍。《尚書》文字具有古奧迂澀的特點，所謂“周誥殷盤，佶屈聱牙”[1]，素稱難讀。然而，《尚書》也有不少文字是比較形象、朗暢的，以其格言、成語為典范，開創了《尚書》別具一格的語言風貌。
　　《尚書》中眾多流傳后世、膾炙人口的成語格言，從內容上，大致可分為三類：品德修養類，治國之道類，人生哲理類。這是由《尚書》所傳載的對象所決定的。《尚書》的主要內容就是以堯為首，按儒家的道德評價標準稱得上是賢君明王以及他們賢臣的言論和事跡[2]。這些君王大多是得到孔子以下儒家所尊崇的賢君明王，其言論和事跡體現了儒家的道統觀念。由于《尚書》也是儒家最重要的經典，故其中的成語格言也成為中國經典的儒教文化的一部分，承載了中國古代傳統的道德規范、治國思想以及對人生的理解。
　　《尚書》中的格言，就形式而言，多為對偶排比句，而且音節鏗鏘，錯落有致，簡要洗練，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尚書》仍具有韻文的特點。這種特點，當與《尚書》是一部語錄體的散文有關，也可能受到卜辭、銘文的影響[3]。
　　一、品德修養類
　　“舍己從人”，出自《大禹謨》。原句為：“稽于眾，舍己從人，不虐無告，不廢困窮，惟帝時克。”乃是歌頌帝堯能夠廣納眾言，遵從別人的正確意見，不虐待無依無靠之人，不冷落貧窮困苦的人。
　　“好生之德”，出自《大禹謨》。原句為：“好生之德，洽于民心，茲用不犯有司。”蔡沈先生認為指不忍殺無辜，寧可受失刑之責，所表現的是仁愛忠厚。這種愛惜生命的德行，和諧民心，故而民眾不會觸犯刑法律條[4]。
　　“克勤于邦，克儉于家。” 出自《大禹謨》。原句為“克勤于邦，克儉于家，不自滿假，惟汝賢。”這是帝堯贊美大禹之言，認為禹能辛勤地為國家操勞，能節儉于個人生活，不自滿自大。
　　“兢兢業業”，出自《皋陶謨》。是帝舜臨朝時，皋陶述其謀之言。
　　“用人惟己，改過不吝。”出自《仲虺之誥》。是仲虺對湯的勸解之言。孔安國解釋說：“用人之言，若自己出，有過則改，無所吝惜，所以能成王業。”[5]
　　“立愛惟親，立敬惟長，始于家邦，終于四海。”出自《伊訓》。是商之老臣伊尹以成湯之德訓導初即位的太甲之辭。蔡沈《書集傳》云：“立愛敬于此，而形愛敬于彼，親吾親以及人之親，長吾長及人之長，始于家，達于國，終而措之天下矣。孫子曰：‘立愛自親始，教民睦也；立教自長始，教民順也。”[7]
　　“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出自《伊訓》。原句為“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以至于有萬邦，茲惟艱哉！”這是伊尹歌頌成湯與人結交不求全責備，約束自己唯恐不及別人，因此達到擁有天下。
　　“視遠惟明，聽德惟聰。”出自《太甲中》。乃伊尹對太甲的訓導和勸勉。《孔傳》云：“言當以明視遠，以聰聽德，”[8]意為能視遠方，才是目明；能聽從德言，才是耳聰。
　　“朝夕納誨”，出自《說命上》。原句為“朝夕納誨，以輔臺德！”乃是商王武丁任傅說為相的命辭，要傅說進諫教誨之言。蔡沈曰：“無時不進善言也。”[9]
　　二、治國思想類
　　“野無遺賢，萬邦咸寧。” 出自《大禹謨》，乃大禹對帝舜的陳詞。賢者沒有被遺留在民間的，天下四方就平安無事。
　　“德惟善政，政在養民。” 出自《大禹謨》，君主之德即善政，而善政就是讓百姓安居樂業。
　　“民惟邦本，本固邦寧。”亦出自《五子之歌》。蔡沈云：“且民者國之本，本固而后國安。”[1０]
　　“火焰昆崗，玉石俱焚；天吏逸德，烈于猛火。”出自《胤征》，乃胤侯奉夏王之命出征酗酒失職的羲、和時的誓詞。此句意為：烈火燃燒玉石山岡，玉與石俱焚；掌管天文歷法的官員的過失行徑，危害比猛火還要劇烈。
　　“咸與維新”，亦出自《胤征》。原句為“舊染污俗，咸與維新”。意思是對過去染上污穢習俗的人，都要赦免并允許他們重新做人。
　　“德日新，萬邦為懷；志自滿，九族乃離。”出自《仲虺之誥》。此乃仲虺對成湯的勸勉，意為德行天天更新，天下四方都來歸順；心志自滿，氏族內部就會分離。
　　“旁求俊彥，啟迪后人。”出自《太甲上》，是伊尹對太甲的訓勉。原句是：“旁求俊彥，啟迪后人，無越厥命以自覆。”指廣泛尋求才智杰出之人，開導后人，避免墜失自己的大計，使自己滅亡。
　　“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出自《太甲下》。蔡沈《書集傳》云：“與古之治者同道，則無不興；與古之亂者同事，則無不亡。”[1１]
　　“不寶遠物，則遠人格；所寶惟賢，則邇人安。”亦出自《旅獒》。不以遠方的貢物為寶，則遠方的人就來歸附；所寶貴的是賢才，身邊的人就安定了。
　　“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懷。”出自《蔡仲之命》，為周成王冊封蔡叔的兒子胡的命令。《孔傳》云：“天之于人無有親疏，惟有德則輔佑之。”“民之于上無有常主，為愛己者則歸之。”[1２]
　　“為善不同，同歸于治；為惡不同，同歸于亂。”亦出自《蔡仲之命》。蔡沈：“善固不一端，而無不可行之善；惡亦不一端，而無可為之惡。”[１３]
　　“居寵思危”，出自《周官》，原句為“居寵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蔡沈《書集傳》云：“居寵盛，則思危辱，當無所不致其祗畏。茍不知畏，則入于可畏之中矣。”[１４]
　　“推賢讓能”，亦出自《周官》。意為推舉賢人，謙讓能人。
　　“爾惟風，下民惟草。”出自《君陳》。蔡沈云：“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風必偃。”[１５]
　　“政貴有恒，辭尚體要。”出自《畢命》，乃周康王冊命畢公之辭。意為：為政貴在有常法，言辭崇尚精要。“辭尚體要”在劉勰的《文心雕龍》中頗有發揮，“體要”亦成為劉勰文體論的最重要范疇之一[１６]。
　　“若蹈虎尾，涉于春冰。”出自《君牙》，是周穆王任命君牙為大司徒時發布的冊命之文。原句為：“心之憂危，若蹈虎尾，涉于春冰。”
　　三、人生哲理類
　　“滿招損，謙受益。”出自《大禹謨》，原句為：“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蔡沈云：“滿損謙益，即《易》所謂天道虧盈而益謙者。”[１７]
　　“德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協于克一。”出自《咸有一德》。《孔傳》：“德非一方，以善為主乃可師。”[１８]蔡沈：“德者，善之總稱；善者，德之實行。”[１９]行德無固定不變的榜樣，以善為法則即可；行善亦無固定不變的法則，關鍵在于能有純正之德。
　　“樹德務滋，除惡務本。”出自《泰誓下》。樹立德行務求滋長，除絕邪惡務求去根。
　　“志以道寧，言以道接。”出自《旅獒》。蔡沈云：“己之志，以道而寧，則不至于妄發；人之言，以道而接，則不至于妄受。”[２０]
　　“不矜細行，終累大德；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亦出自《旅獒》。
　　《尚書》中的成語，言簡意賅，頗為后世所沿用。就形式而言，多為四言，茲舉例如下：
　　“舍己從人”；“好生之德”；“野無遺賢”；“巧言令色”；“兢兢業業”；“洪水滔天”；“呱呱而泣”；“海隅蒼生”；“玉石俱焚”；“崇德象賢”；“永世無窮”；“咸與維新”；“富善禍淫”；“坐以待旦”；“萬世無疆”；“始終惟一”；“有條不紊”；“燎原之火”；“朝夕納誨”；“有備無患”；“自絕于天”；“偃武修文”；“除惡務本”；“牝雞司晨”；“玩物喪志”；“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殺人越貨”；等等。
　　合言之，《尚書》的語言風貌，固然有其古奧迂澀的特點，而其中大量出現的格言成語，以其形象的比喻，恰當的排比對偶，及用詞的錘煉，體現出高度的語言技巧。這些成語格言中所突出表現的有關“德”的思想，與孔子的“仁”有著密切的關系。“德”在《尚書》中的出現頻率是最高的，值得注意的是，“德”在《論語》中的出現頻率也是很高的。可以看出，《尚書》中的“德”的核心義蘊是“有所施與”，這與孔子所謂的尊卑長幼、貴賤親疏的有差別的愛是一致的[２１]。所以，無論是語言技巧還是思想內容，《尚書》對后世語錄體散文如《論語》等的創作，對歷代王朝制詔類文體的寫作，都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參考文獻：
　　[1]屈守元，常思春主編.進學解.韓愈全集校注[M].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1996。
　　[2][4][6][7][9][10][11][12][13][14][15][17][19][20]李民，王健.尚書譯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10。
　　[3][２１]劉緒義.尚書：中國最早的語錄體散文[A].湖南稅務高等專科學校學報[J].2004.7.第四期.46頁。
　　[5][8][18]孔安國.孔穎達等.尚書正義[M].北京：中華書局，1957。
　　[１６]楊東林.文心雕龍體要釋義.學術研究[J]2004第7期.141頁。
　　
　　（作者單位：馬國棟，贛南師范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楊世理，蘭州理工大學人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