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奸女性、猥褻兒童,一旦觸犯了《刑法》,將會受到法律的嚴厲制裁。但如果是男性遭遇同性“強奸”,則會遇到法律空白,在維權時處境尷尬
強奸女性、猥褻兒童,一旦觸犯了《刑法》,將會受到法律的嚴厲制裁。但如果是男性遭遇同性“強奸”,則會遇到法律空白,在維權時處境尷尬。
日前,北京一名42歲的男保安李某因“強奸”18歲男同事并致后者輕傷,被北京市朝陽區法院以故意傷害罪一審判處有期徒刑一年。據悉,這是我國首例對強奸男性者定罪追究刑事責任的判決。因而也進一步引發了人們對“男性性權利”如何保護的廣泛關注和思考。
“錯位”的判決
2010年5月9日晚11點左右,北京某保安公司的張某在保安宿舍內,對其同事李某實施“強奸”,導致18歲的李某肛管后位肛裂。經法醫鑒定,李某的傷情已經構成輕傷。次日,因涉嫌故意傷害罪,張某被警方羈押。
8月30日檢方以故意傷害罪將張某提起公訴。盡管故意傷害案一般為公開審理案件,但基于該案涉及個人隱私,法官最終決定不公開審理。據悉,在庭審中,李某對指控的事實沒有異議。
法院審理后認定,李某的行為給他人造成了輕傷的后果,已構成故意傷害罪。鑒于張某積極賠償被害人經濟損失(經調解張某賠償給李某2萬元),并得到被害人的諒解,當庭自愿認罪,法院對其酌情予以從輕處罰,最終以故意傷害罪判處其有期徒刑一年。
對于此案的判決,北京師范大學刑事法律科學研究院暨法學院院長趙秉志教授認為,此案以故意傷害罪定案并非XNZffRvOi6HZ3nQ1dKLPKO6RHHXIEsXGQafzlsSsZYM=妥當之舉,而是一個“錯位”的判決。
趙秉志的觀點基于三點:首先,有違主客觀相統一的定罪原則。對男性實施性侵犯的罪過形式與故意傷害罪的罪過形式雖然都是故意,但二者的認識因素和意志因素完全不同,僅僅因為在性侵犯過程中有傷害結果的發生,就定故意傷害罪有客觀歸罪之嫌。
其次,即使能以故意傷害罪論處,也只能對造成輕傷以上的行為定罪,對性侵犯過程中造成輕傷以下的問題仍得不到解決,而該類情形在實踐中大量存在。試問:“如果罪犯強奸了受害男性,但沒有造成傷害,那怎么辦?難道只能看著受害男性的性權利、身心健康及人格尊嚴被任意踐踏,而任由罪犯逍遙法外?”
再次,法院以故意傷害罪來評價對男性實施性侵犯的行為實為無奈之下的牽強之舉,既有邏輯上的矛盾,又有違罪刑法定原則。
對男性性權利的解讀
事實上,就性權利保護而言,我國現行刑法主要規定有第二百三十六條的強奸罪,第二百三十七條第一款、第三款分別規定的強制猥褻、侮辱婦女罪和猥褻兒童罪,第三百五十八條第一款規定的組織賣淫罪和強迫賣淫罪。依據這些條文規定,除組織賣淫罪和強迫賣淫罪對男性性權利有保護外,強奸罪,強制猥褻、侮辱婦女罪及猥褻兒童罪的犯罪對象均不能為14周歲以上的男性。也就是說,14周歲以上的男性因受強制而被迫與他人發生性交或者猥褻之行為是不受法律保護的。按照我國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條規定,在我國男性是被明確地排除在被害人的范圍之外的。也就是既否認女性強奸男性成立犯罪的可能,也更不承認男性對男性的性侵犯成立強奸罪。
因此,按照罪刑法定的原則,法無明文規定不為罪、法無明文規定不處罰,此類案件是不可能以強奸罪論罪的。由本案的審判結果可見,這則被稱為全國首例“男男強奸”的判決并沒有懲罰被告人的“強奸行為”,男性特別是那些未成年男性的性權利,還處于法律空白狀態。
近年來,隨著此類男性間強奸案件層出不窮,要求改變目前《刑法》來保護男性性權利的呼聲也越來越高,但是立法機關依然沒有任何修改“強奸罪”條款的趨向。思維一向相當嚴謹和縝密的立法者為何會在這一問題上允許現行刑法存在漏洞和問題呢?
就此我們采訪了趙秉志教授。
《方圓》:據我們了解,您主張將男性納入強奸罪的對象范圍?
趙秉志:我國現行刑法典中的強奸罪對象只包括女性。從邏輯的角度看,這存在著明顯的立法不周延問題,保護的范圍欠缺。為此,將男性納入強奸罪的對象范圍是彌補我國刑法漏洞的需要。
《方圓》:我們比較了解保護女性的性權利,為什么男性的性權力也需要保護呢?
趙秉志:我認為將男性納入強奸罪的對象范圍是平等保護男性性權利等人身權的需要。
強奸行為首先侵犯的是被害人的性權利,性權利是行為人自主決定進行性行為和拒絕進行性行為的權利,它是一種與生俱來的人身權,與人的性別無關。
目前瑞典、芬蘭、挪威、丹麥、西班牙、奧地利、意大利等國的刑法典在規定強奸罪及其他侵犯型的性暴力犯罪時都將受害人表述為他人,在英文的版本中使用了“any person” 或“a person”,而沒有用“woman”。可見,對于男性的性權利應當如同女性的性權力不可侵犯一樣,受到法律上的尤其刑法的同等保護。
如何保護“他”的性權利
《方圓》:為什么我國刑事立法中沒有“他”的性權利?
趙秉志:這其中既有歷史的原因,也是受傳統文化的影響。長期以來,受到男性比較強勢這一傳統觀念的影響,我國歷來只注重保護女性的性權利,對男性性權利的保護遠遠不夠。
隨著社會的發展,這顯然已經不能滿足我國男性性權利等人身權的刑法保護需要。我們不可否認法律會有一定的滯后性,但是法律也應該做到實事求是,符合現實的需要,面對近年來我國時有發生的“強奸”男性案件,為了平等地保護男性的性權利,我國也應當借鑒國外的一些先進的立法經驗,將男性納入強奸罪的對象范圍。
《方圓》:剛才說到國外的立法經驗,您能給我們談談國外對“男男強奸”是如何規定的嗎?
趙秉志:為了保護男性的合法性權利,目前世界上有不少國家和地區都將男性規定為強奸罪的對象。如《法國刑法典》第222-23條規定:“以暴力強制威脅或趁人不備,對他人施以任何性進入行為,不論其為何種性質,均為強奸罪。強奸罪,處十五年徒刑。”這里的“他人”,顯然既包括女性也包括男性。除此之外,德國、意大利和俄羅斯等國的刑法典也有類似規定。
《方圓》:近來有不少專家學者提出了通過修改刑法來保護男性的性權利,并發表了不同的建議,您認為何種立法方式更為可行?
趙秉志:關于如何在刑法中更好地保護男性的性權利,學者之間有一些不同的認識,如有人認為應將我國刑法典第二百三十六條強奸罪中的“婦女”修改為“他人”,但也有人主張修改我國刑法典第二百三十七條的強制猥褻、侮辱婦女罪。我以為,前一種方案更為可行。但是,考慮到當前我國民眾對強奸男性的接受程度,我國還可以嘗試采取另外一種立法方式,即在我國現行刑法典第二百三十六條中將強奸男性作為專門的一款加以規定。
這有兩個方面的好處:一方面,這有利于區別不同的男性被害人設置不同的強奸罪構成條件。在當前我國社會背景下,人們對于強奸男性的社會危害性還存在不同的認識。為了減少這部分人的顧慮,我國可以通過增加對強奸男性被害人入罪的一些限制性條件,如限制男性被害人的年齡、身體或者其他方面的條件,適當提高入罪門檻,以便更好地獲得社會公眾的普遍認同。
另一方面,這有利于針對強奸男性的行為設置不同的量刑情節。考慮到強奸男性與強奸女性在具體行為方式上的差異,我國可以考慮在刑罰輕重上對強奸男性與強奸女性作一些區分,如可考慮規定強奸男性的法定刑之設置適當輕于強奸女性,以更好地貫徹罪責刑相適應原則。
總之,為了加強對男性性權利的保護,我國有必要采取合理的立法方式,將男性納入強奸罪的對象范圍。
責任編輯:張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