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偶爾去散步的那條小徑平常一定很寂寞。
它只有一米寬,左邊是一排細竹,竹子后是我們小區的圍墻,右邊是十多米寬的小河,河坡上長滿綠草,栽了各種樹。河的對岸是一個小巧別致的公園,這個季節的柳葉已經小魚苗大了,枝條依然柔嫩,在水面上搖擺,桃花開得熱鬧,遠看一片深深淺淺的紅。
有一次談到不用出門身邊也有美景時,我們誰也沒有看誰,就知道對方說的是這條小徑。我們每個星期都去那里散步,清楚每棵樹的位置,比如昨天去,他說:“你看,才幾天沒來,玉蘭就謝光了。”我抬頭一看,果然,上次來滿眼的玉蘭花,現在竟連一片殘瓣都沒有了。我不喜歡玉蘭,嫌它開得粗枝大葉又臟污污,謝了倒高興。
這里也開過梅花,大約是在一個月前,當時我還穿著羽絨服。是紅梅,星星點點綴在寒枝上,報春的意思。這次走不多遠,竟然發現一株重瓣紅梅開得正好,我以為這個季節不會有梅花了。那紅真是莊重又熱烈,開得極滿,一個花苞都不剩,我禁不住停下來細細看,陽光落在水面上,被波浪蕩成碎金,晃得我沒法睜開眼睛,這株紅梅真叫人驚喜。
再往前走又看到一種紫色的花,叫不出名字來,上次來時它還沒有開,花苞密密地擠滿了枝條,我誤以為那就是花了,說這可真難看,像蒼蠅。這次苞開了,內里綻出偏藍的亮紫來,不得不承認,其實開了也還好,并不難看。
又碰到兩株重瓣紅梅,大約是在陰處,只開了六七分,還有不少苞兒圓鼓鼓如小豆。
在兩條河流的匯合處轉彎,一條東邊來的,一條南邊來的,交匯處如擁抱般呈漩渦,然后合在一處往北流去。這個轉角處偶爾有人垂釣。
轉彎后走不太遠,就來到一棵大樹下,這樹上有個巨大的鳥窩,我們戲稱它是鳥界別墅。樹下有兩塊大石頭,我們于是坐下來,如果是下午,偏西的太陽就在正前方,四下里只有鳥鳴聲。我們有時候在這里給朋友打電話,有時候聊聊天,或者摘兩條柳枝,編個花環,更多時候是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待著,看河水一紋一紋淌過。
這棵大樹下臨水開了一叢迎春花,上次來時就開了,這次還開著,我喜歡黃燦燦的顏色,像炒好的雞蛋,比炒雞蛋還好看,說不定這花也可以吃。我們常常商量下次可以帶點零食和書來,不過說了好多次,沒有一次臨出門想到帶東西的。
坐夠了往回走。我們小區的流浪黑貓常坐在路邊,它很孤僻,我和它的距離從來沒能縮短到十米以內,即便是它懷孕的日子我們給它送飯,也只是看到它在前面,遠遠放下,然后自動消失。這次也不例外,它看到我們過來了,視而不見我們的獻媚,轉身鉆進了竹林。
有一只小鳥叫得清脆婉轉,啾——啾啾!原來它就停在路邊的一棵廣玉蘭上,跟麻雀差不多大小,肚子胖胖的,在理羽毛。我們離它不超過一米,抬頭朝它說“嗨”,它一點也不怕人,站得穩穩的,忙于理它的毛,時不時仰起頭來,啾——啾啾!一聲。河邊柳樹上的一只鳥,雖然叫聲完全不同,似在應答它,每當廣玉蘭上的叫一聲,柳樹上的就回一聲。
從小徑出來,像關上一扇門。瞬時是車水馬龍,噪音撲面而來。那只啾啾叫的小鳥不過在身后十幾米,但聽不到了。
我折了一根帶花苞的紅梅枝條帶回來,家里沒有花瓶,找了礦泉水瓶注水,插上。今天早上一看,連花帶苞都萎了,莊重熱烈的紅里隱隱透出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