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肉精”的十年之癢

　　雖然早在2002年瘦肉精就已被列為禁用藥品，但十年來其仍然能避開監管進入公眾的食物鏈中，原因就在于生產者、銷售者和管理者的利益合謀
　　
　　近期曝光的瘦肉精事件又有了新的進展。截至4月6日，河南省檢察機關共提前介入涉及瘦肉精事件的案件20余起，受理審查逮捕涉及瘦肉精事件的普通刑事案件15件39人、職務犯罪案件3件7人，均依法批準逮捕。
　　瘦肉精事件讓人們談肉色變，那么，到底什么是瘦肉精？它有什么危害？
　　
　　對人和動物的危害
　　瘦肉精是對一類化學物質的俗稱，是指能夠促進瘦肉生長的藥物。實際上，任何能夠促進瘦肉生長、抑制肥肉生長的物質都可以叫做瘦肉精。
　　瘦肉精是一類β-興奮劑（腎上腺類神經興奮劑），有很多種類。目前在中國使用的有兩種，一種是鹽酸克倫特羅（clenbuterol），另一種是萊克多巴胺（Ractopamine），不過后者在美國允許使用。
　　無論是鹽酸克倫特羅，還是萊克多巴胺，在中國都是禁止使用的，原因在于其對人和動物有巨大的危害。比如鹽酸克倫特羅，它能刺激β2-受體，對心臟有興奮作用，對支氣管平滑肌有較強而持久的擴張作用。這種藥物如果過量，則會出現各種中毒反應，例如心悸，面頸、四肢肌肉顫動，四肢顫抖，甚至不能站立，頭暈，乏力，原有心律失常的患者更容易發生心動過速、室性早搏等癥狀。如果有交感神經功能亢進的患者，如有高血壓、冠心病、甲狀腺功能亢進者，更易發生上述癥狀。
　　鹽酸克倫特羅與糖皮質激素合用還可引起低血鉀，從而導致心律失常。反復使用鹽酸克倫特羅會產生耐受性，對支氣管擴張作用減弱及持續時間縮短。當然，鹽酸克倫特羅的劑量過大也可致人猝死。
　　瘦肉精用于豬飼料始于20世紀80年代初。當時，美國一家公司將其添加到飼料中，發現能顯著增加瘦肉率，但是用量較大，使用劑量是人用藥劑量的10倍以上。瘦肉精進入豬體內后，可在代謝過程中促進蛋白質合成，加速脂肪的轉化和分解，提高豬肉的瘦肉率。這樣的豬屠宰后肉色鮮紅，脂肪層極薄，往往是皮貼著瘦肉，瘦肉豐滿。
　　由于瘦肉精使用的劑量大，使用時間長，瘦肉精在豬體內的代謝慢，存留的時間較長，從屠宰前到上市，豬體內的瘦肉精殘留量都很大。
　　瘦肉精進入豬體之后主要分布于肝臟、腎、肺和肌肉，而一般的烹飪方式不能將豬肉和臟器中殘留的瘦肉精毒性破壞，需要加熱到172℃才能分解瘦肉精。瘦肉精造成人中毒的劑量也很小，每公斤豬肉殘留幾微克鹽酸克倫特羅就能引發中毒癥狀，造成心率加速，同時使細胞內血鉀降低，導致心律失常，原本就心律失常的病人更易發生心肌梗死。
　　一般情況下，肝臟殘留瘦肉精的量是肌肉的200倍，食用含瘦肉精的豬肝0.25公斤以上者，約15分鐘-6小時內就可出現中毒癥狀，表現為面色潮紅、頭痛、頭暈、胸悶、心悸、心慌、四肢麻木等，若是孕婦中毒還可能導致癌變或胎兒致畸。
　　由于瘦肉精對人和動物有巨大危害，世界絕大多數國家禁止將其作為飼料添加劑。美國即使可用萊克多巴胺，也是有限量的。但無論是哪種瘦肉精，中國是絕對禁用的。自從瘦肉精進入中國，危害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在此次雙匯事件之前，廣東省河源、順德等地也曾發生食用含有瘦肉精的豬肉而導致數百人甚至近千人出現不良反應的事件。
　　
　　生產者、銷售者和管理者共謀
　　早在2002年2月，農業部會同衛生部和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聯合出臺了《禁止在飼料和動物飲用水中使用的藥品目錄》，將瘦肉精列為禁用藥品，并將瘦肉精列入年度例行監測計劃。但是，多年來，瘦肉精仍然能避開監管進入到公眾的食物鏈中。原因就在于生產者、銷售者和管理者共謀使用瘦肉精。
　　喂食瘦肉精的豬屠宰后，肉色鮮紅，脂肪層極薄，賣相極好，這對所有豬肉產品經營者而言有巨大的誘惑力。一頭豬從生長到宰殺，最后流向人們的餐桌，要經歷養殖、販運、檢疫、屠宰和銷售等多重環節。在利益的推動下，一些生產者、商家和管理者一起協調行動造假，把含有瘦肉精的豬肉當做合格產品銷往全國各地，主要是大中城市。不過，調查發現，造假的源頭主要還是在基層。
　　首先是收豬的豬販子以利益為誘餌，促使養殖者在飼料中加入瘦肉精。如果養殖戶不使用瘦肉精，就意味著他們的豬不好出手，而且即使能賣出，價格也會大打折扣。根據有關調查，豬販子和前來買豬的商販們直接把瘦肉精賣給養豬戶。加 “瘦肉精”喂出來的豬，不但看上去賣相好、容易出手，而且比不加 “瘦肉精”的豬，每頭還能多賣幾十元錢。如果不加瘦肉精，有的養殖戶還會賠本。豬販子通過此種方式收豬，如果一天收兩車豬，每車豬有120頭-150頭，豬販子一天就能凈得1200-1500元，一個月就掙好幾萬，但是，他們不會有任何成本和風險。
　　其次是食品加工商愿意收購含有瘦肉精的豬肉。例如，濟源雙匯食品有限公司是河南雙匯集團下屬的分公司，以生豬屠宰加工為主，有自己的連鎖店和加盟店。他們收購的就是河南孟州等地養豬場采用違禁動物藥品瘦肉精飼養的豬。這種豬除了收購價便宜外，其制成的肉制品也會有好賣相。所以，為了利潤，雙匯集團不僅違禁收購和使用含有瘦肉精的豬肉，而且以欺騙手段躲過檢測，并欺騙消費者。該集團的肉制品隨處貼著“十八道檢驗、十八個放心”的字樣，但卻不檢測瘦肉精。
　　更令人擔心的是，由于瘦肉精有多種，監管部門對瘦肉精的檢測形同虛設。例如，原先常用的瘦肉精是鹽酸克倫特羅，現在的養殖者已經換用了另一種瘦肉精——萊克多巴胺。當地食品檢測部門用檢測鹽酸克倫特羅的試紙就檢測不出萊克多巴胺瘦肉精，因而讓更多的瘦肉精豬肉流向市場。
　　當然，監管和經營者的相互勾結更達到了默契的程度。在河南孟州市、沁陽市、溫縣和獲嘉縣，喂了瘦肉精的生豬每頭花兩元錢左右就能買到檢疫合格證明，花上100多元買通檢查站，就能過瘦肉精檢測這一關，每頭豬交10元錢就能得到一張“動物產品檢疫合格證明”。而且，檢測人員還不敢“背叛”，即使發現了有事，“也不能多事”。
　　于是，含有瘦肉精的產品披著合法外衣，名正言順地進入消費者的餐桌。但是，經營者和生產者是不會吃這樣的肉的，他們自己養不含瘦肉精的豬來自己宰殺食用。
　　
　　特殊人群深受其害
　　用瘦肉精飼料喂養的豬不僅會損害消費者的健康，而且還會極大地傷害另一類特殊人群，即運動員。他們除了身體會受到影響外，還可能因此而斷送運動生涯，因為瘦肉精就是β-興奮劑，是國際體育界嚴禁的興奮劑之一。
　　隨著國際奧委會和各單項體育活動的體育聯合會嚴厲打擊服用興奮劑的行為，一些運動員被通報服用了興奮劑，自己反而不知情。這種情況可能是誤服，在這方面由于中國有瘦肉精，一些運動員深受其害。
　　其實，盡管瘦肉精屬蛋白同化制劑，能減少酮體脂肪合成，屬于腎上腺素類激素，能起到擴張支氣管和改善呼吸的作用，但由于能很容易地檢測出來，而且對于運動員的運動成績也沒有明顯的幫助，所以屬于低端產品，很少有運動員服用。而被檢測出服用這類興奮劑的運動員要么被認為弱智，要么就是誤服。
　　2005年，上海游泳隊15歲小將周潔涉嫌使用瘦肉精遭罰；2008年，我國游泳名將歐陽鯤鵬因瘦肉精被終身禁賽；美國泳將哈迪也因瘦肉精被剝奪了北京奧運會的參賽資格。其中，歐陽鯤鵬的遭遇更有典型性。
　　歐陽鯤鵬是頗有前途的游泳運動員，多次獲得國內和國際比賽冠軍，在2008年5月1日的一次賽外檢查中，歐陽鯤鵬的尿樣檢測呈陽性，后被查出使用合成類固醇。而歐陽鯤鵬自己解釋，是因為度假，沒有在意飲食，不小心食用了燒烤類食物中含有瘦肉精的肉類，才造成尿檢興奮劑超標的結果。盡管如此，中國游泳協會決定對其實施終身禁賽的處罰，其主管教練馮上豹則被終身取消教練員資格。
　　2008年北京奧運會柔道冠軍佟文的遭遇卻具有戲劇性。在2009年荷蘭鹿特丹柔道世錦賽上，佟文被查出賽后尿檢呈陽性，2010年5月，國際柔道聯合會在突尼斯全體聯會上對佟文作出了“兩年禁賽處罰”，同時剝奪了佟文本人在柔道運動員委員會的席位。然而，佟文的教練吳衛鳳解釋說，佟文應該是無意中吃了含有大量瘦肉精的排骨才造成這樣的后果。
　　但是，2011年3月8日，佟文收到了國際柔道聯合會的一封電子郵件，取消對佟文的處罰，恢復其2009年世錦賽的金牌，恢復其參加國際比賽的資格。同時，這一通知也送達中國柔道聯合會。但是，恢復佟文比賽資格的理由也許并不讓人感到輕松。因為，國際體育仲裁法庭判定，國際柔道聯合會在對佟文的興奮劑檢測中存在程序違規，在佟文不知情的情況下，國際柔道聯合會擅自開啟B瓶尿樣的做法違反反興奮劑程序，這樣的檢測結果不予承認，因此要求國際柔道聯合會取消對佟文的處罰。
　　這一判決出來后，國際柔道聯合會立即發出了措辭嚴厲的抗議，事情一度陷入僵局，佟文不得不通過律師團的幫助向國際柔道聯合會表達抗議。最終，國際柔道聯合會服從了國際體育仲裁法庭的判決。然而從根本上，國際柔道聯合會并不相信佟文“貪吃排骨”而誤食瘦肉精的解釋。所以，正如有人評論，她只是贏得了程序正義，而非事實正義。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沒有人能解釋清楚，不了解中國瘦肉精泛濫的國際體壇更弄不清楚。
　　或許，瘦肉精的陰影會伴隨佟文、歐陽鯤鵬等運動員的一生，這樣的運動員還有不少，如中國羽毛球運動員周密、400米欄選手歐勇健等。因此，不徹底杜絕瘦肉精，人們的生活將永無寧日。
　　責任編輯：劉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