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讓孤單纖弱的女性在危險重重的男性刑事罪犯中從事搜身等直接接觸類工作,看起來無論對女獄警,對囚犯,還是對納稅人來說,都是一種非常不合理的冒險
女獄警Towle的一天
斯塔福德溪改造中心(Stafford Creek Corrections Center)。監獄上方的灰色云彩低低地壓著,仿佛要把整個監獄籠罩在其中。在一片橘色囚服的海洋中,獄警凱瑞·陶瓦(Keri Towle)的藍色制服顯得尤為突出。
作為一名在男子監獄里工作的女性,陶瓦的全部裝備包括鑰匙、對講機、手銬以及一副藍色塑料手套,但并不包括槍支。華盛頓州的絕大多數監獄已經取消了在監獄內部配槍,因為獄警在監獄里配槍帶來的更多是危險,而不是安全。
陶瓦說自己的性格有些像假小子,當初選擇做獄警是因為需要一份工作,而之所以來男子監獄工作,是因為“與男性溝通更容易”。陶瓦的丈夫從事珠寶生意,她的耳朵上還戴著丈夫送的鉆石耳釘。
監獄的男囚犯們沿著混凝土路匆匆趕往自己要去的地方:工作地、診所、健身房或是圖書館。陶瓦密切注視著他們,突然,她叫住了一個名叫哈羅德·拉斯(Harold Rath)的身形厚實的囚犯:“拉斯先生,請你靠邊停下。”拉斯轉過身背朝陶瓦,這使陶瓦剛好能看到他剃得光光的后腦袋上的刺青——一只手持雙槍的啄木鳥,周圍的字為“Grays Harbor's Most Wanted”(格雷斯港頭號通緝犯)。這位重刑犯服刑的罪名為偷車和非法持有槍支。
此時,監獄里男囚犯的數量是陶瓦的數百倍之多,而拉斯更是比她重了130磅(約60公斤)。陶瓦面無表情地開始對Rath搜身,以檢查他是否夾帶違禁品。
搜完拉斯的后面,陶瓦讓他轉身以便搜查前面,拉斯比較配合地轉過了身。談起對囚犯們的看法時,陶瓦說:“他們只是還沒有了解我。我想我們之間相處沒什么大問題。”
隨機的搜身結束后,陶瓦轉向牢房進行隨機搜查。在一個雙人牢房里,她搜出了一堆違禁品:兩盤TV帶、一堆文件盒、一個吸入器、幾本書、一個裝米的托盤、醬油、干辣椒、一幅春宮圖以及一把損壞的金屬十字架。本來監獄里是允許囚犯有信仰自由及擁有宗教信物的,例如十字架,但是損壞或變造的信物不在此列。陶瓦把那把損壞的十字架裝進口袋,并將隨后征詢上級主管的處理意見。
在離開牢房之前,陶瓦做了一番快速的牢房整理工作,據她自己說,作為一名女獄警,她無需表現得過于強硬,當然也不會過于母性,“出于禮節,我會試著把搜查過的東西放回原位。但我不希望他們把這當成是一種恩惠或是照料。”
并非容易受傷的女人
在過去,陶瓦的工作不會引起人們的過多關注,不過,從今年1月29日之后,情況開始有所不同。
1月29日晚,華盛頓州門羅監獄女獄警吉米·賓德(Jayme Biendl)被監獄內服刑的男囚犯勒死。當天晚上,當吉米獨自在監獄內的小教堂執勤時,男囚犯拜倫·斯徹夫(Byron Scherf)試圖對她進行性侵犯,吉米進行了頑強的抵抗,在斯徹夫的手上和身體上留下了多處咬痕和抓痕,但是由于體力懸殊,最終被斯徹夫用一根麥克風線勒死。
據獄政局發言人查德·路易斯(Chad Lewis)說,這是門羅監獄100年以來第一起獄警被害事件。 3月24日,華盛頓州州長克里斯·葛瑞格華(Chris Gregoire)通過一項法案,為獄政局增加1100萬美元的預算,用來增設35名警衛和2名顧問,以減少門羅監獄內服刑犯人的密集度,以及購買更多的胡椒噴霧器和危險報警裝置,希望以此進一步加強對州獄警的安全保護。 該事件引發美國社會的廣泛爭議,公眾認為不應該讓相對脆弱的女警員在男囚犯服刑區工作。讓一名孤單纖弱的女性在危險重重的男性刑事罪犯中從事搜身等直接接觸類工作,看起來無論對女獄警,對囚犯,還是對納稅人來說,都是一種非常不合理的冒險。
然而,自從女性首次在美國華盛頓州男子監獄工作至今已有35年,吉米是首位因公身亡的女獄警,如果將她的死歸咎于性別差異,或許不免有尋找替罪羊之嫌。
整個美國國家監獄系統共有3708名工作人員,其中592人為女性,占總數的近16%。從一般人員到主管,各級工作崗位都有女性的身影。數位就上述女獄警被害事件接受采訪的女性工作人員均表示,她們從未覺得自己由于性別原因成為男囚犯攻擊的目標。
女獄警由于體型及力量原因,在美國男子監獄曾一度不被接納。但是經研究表明,女獄警所受的傷害遠少于男獄警所受的傷害。這是因為女性一般被認為是比男性更好的溝通者,通常能在囚犯的男性張力未爆發之前緩和或化解它。
然而,即便有如此結論,獄警仍是一份危險的工作,無論對男獄警還是女獄警來說都一樣。已然身亡的吉米是自上例獄警因公身亡事件發生至今32年間首例因公殉職的獄警,不幸引起輿論大嘩的是——恰好她還是一名女性獄警。
據美國勞工部統計, 2010年美國國家監獄系統員工因在工作中所受的人身傷害而請休假的天數達到8900余天,折合近24年。在門羅管教所,一名負責保管的女獄警已經休假數月,其所稱工作中受到的性侵犯目前仍在調查之中。
而陶瓦,這位金發碧眼的26歲苗條女孩,自從三年前受雇從事獄警工作以來,至今未受到過類似的傷害。
有些女獄警說男囚犯對待她們比較收斂和客氣。吉米的死明顯惹惱了拉斯和另外一些男囚犯,拉斯曾轉述獄友評價斯徹夫(刑期為無期,罪名為強奸)的話:“那個家伙應該掛在樹上吊死。男人不能那樣對待女人。”
在女獄警的自身保護方面,從2008年開始,華盛頓州的監獄取消了女獄警的入職適應性測試,但是仍然保留了為期六周的訓練課程,教授新入職獄警身體控制與口頭控制技巧。
由明迪·斯沃博達(Mindy Svoboda)執教的課程被給予的高度評價。作為特種部隊(SWAT)的內部服務人員,斯沃博達在位于謝爾頓的華盛頓州改造中心已經工作了八年。據她說,大眾對控制人行為的“軟”技巧方面仍有誤解,認為它并不重要,“其實,在爭取控制權的時候,女性雖然不像男性所表現出來的那么強硬,但女性仍有很多軟的工作可以做,而這些工作通常都能取得非常有用的效果”。
監獄不過是大點的房子
根據今年2月2日華盛頓州懲教部的統計數據,該州共有監所工作人員3708人,包括592名女性,其中,在男性監獄工作的女獄警有437人,在女性監獄工作的女獄警有155人。
1972年,由于反性別歧視法案的出臺,華盛頓州監獄系統首次接納女獄警,但她們只是作為女舍監巡查女子監舍,巡查范圍并不包括男子監舍。
直到1976年,南希·弗雷澤(Nancy Frazier)和另外兩名女性才被位于沃拉沃拉的華盛頓州立監獄所雇,首次打破了男子監獄無女性員工的慣例。據現年71歲的弗雷澤回憶,當初進入華盛頓州立監獄工作時,男性工作人員以非常有敵意的態度迎接她的到來,例如讓她晚上在沒有對講機、沒有后援的情況下清點牢房人數,要知道那還是一個允許犯人在監獄里經營摩托車店的年代。“當我進入餐廳,在一個位子上坐下時,周圍的男性工作人員馬上站起來離開了。”
20世紀70年代的美國監獄里充斥著暴力,十年間共有3名獄警遇害。自此后數十年再無獄警被害,直至今年1月29日吉米遇害。
美國監獄管理部門曾出臺政策要求所有男性獄警巡查時必須兩人一隊,但對女性卻無此規定。“事實上,監獄系統有份備忘錄,說明女性獄警單獨巡查。”在監獄里工作了30年的弗雷澤回憶道。
弗雷澤的老同事,現在已晉升為美國國家監獄總長的迪克·摩根(Dick Morgan)評價說:“女性的參與有助于改變(監獄系統的)男權文化。”
亞利桑那州立大學的犯罪學教授瑪麗·格里芬(Marie Griffin)指出:“研究表明,與女性相比,男性在工作中更易造成與他人關系的緊張,而女性在一些男性主宰的領域經常能做出非常出色的工作。”
隨著性別歧視訴訟法在全國范圍內的實行,男性工作中面臨的問題和限制越來越多。例如,在1990年的一起訴訟中,工作于美國普蒂國家女子監獄的男性工作人員被判以后不能擁有對女性服刑人員搜身的完全權限。
在弗雷澤看來,是女性的天性讓她能夠成為優秀的獄警,“女性最擅長做什么?——照看孩子。監獄是什么?——不過是大點的房子,住著多點的孩子。”
責任編輯:劉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