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貪局長訪談錄之遼寧省撫順市東洲區檢察院反貪局長:國企涉土地腐敗案件在增多

　　1989年秋，遼寧省撫順市檢察院綜合科室新分來了一名24歲的年輕人，專門負責處理各種文字材料，不過這個年輕人當時卻一心想當公訴人，他就是黃涌。
　　16年后的2005年初，步入不惑之年的黃涌因在反貪工作中的出色表現被任命為撫順市東洲區檢察院的反貪局長，直至今日。
　　二十多年的檢察生涯，黃涌始終沒有涉足公訴業務，而當記者見到這位最初一心想干公訴業務的反貪局長時，話題自然從黃涌最初的夢想展開了。
　　
　　因庭審結緣
　　《方圓》： 聽說你在進入檢察系統之前是一名老師？
　　黃涌：準確的講是一名圖書館老師，因為在大學期間我的專業就是圖書館管理，畢業之后就被分配到撫順師專的圖書館工作。
　　《方圓》：教師工作穩定，何況師專還屬高校范疇，為什么突然要轉入一個完全陌生的單位呢？
　　黃涌：我有一個學法律專業的大學同學，有一次他要去看法院的庭審，我覺得挺好玩的，便跟著去了，這一場庭審看下來，沒對正襟危坐的大法官沒留下什么印象，倒是對口若懸河的公訴人記憶深刻，特別是他和對方激辯的時刻。正好那一年公檢法系統面向整個社會招考，我當時毫不猶豫就報考了檢察院。
　　《方圓》：就是沖著公訴人去報考的？
　　黃涌：當時是真佩服這些人，那口才沒得說，在法庭上隨機應變，面對很多突發情況，處理得特別好，而且當時在電視和報紙等媒體上，經常能看到相關的報道，覺得這行很有意思，加上年輕比較沖動，就考了。
　　
　　兩點感觸頗深
　　其實黃涌在1995年本有一個絕佳的機會進入公訴部門，但是到最后他還是放棄了。在那一年的崗位調整中，黃涌有兩個選擇，一個就是公訴處，另外一個便是剛剛成立的反貪局，在考慮到當時公訴部門女性居多，而且她們更擅長庭審辯論的情況后，黃涌最終選擇了后者，此后的十年間，撫順市檢察院貪腐案件的辦理中都能發現他的身影。
　　《方圓》： 在市反貪局工作的十年中，作為身處辦案一線的業務骨干，有什么收獲？
　　黃涌： 十年間辦理了許多案子，通過這些案子，對案件線索來源和感化破案這兩點還是感觸頗深的。
　　《方圓》：案件的線索來源怎么講？
　　黃涌：常規情況下，線索主要是靠群眾舉報和辦案人員自己摸索，但是除此之外，我們還摸索出另外兩種渠道：一種是以案件帶出線索，我們曾經辦理過撫順石化公司的一個案子，雖然當時掌握的線索不是很多，但是隨后還是迅速控制住了兩個核心人物，這兩人被控制的第二天，我們就接到了舉報信，反映二人在其他方面還有問題，我們就順藤摸瓜發現了犯罪嫌疑人的新問題；另外一種是和紀委、監察部門緊密合作，因為工作性質類似，如果涉及違法的，這些部門就移交到反貪局，如果涉及違紀的，反貪局就移交到這些部門，雙方合作也成功辦理了多起案件。
　　《方圓》：那感化破案又怎么講呢？
　　黃涌：就是在法律政策允許的范圍內，盡可能地滿足犯罪嫌疑人的要求，這可能就是破案的關鍵，最起碼也能減輕對我們的抵觸情緒，降低辦案難度。
　　我們在前幾年辦過一個石化公司審計員的案子，在控制這個人的第二天，他在澳門大學上學的女兒就放假回到撫順了，他提出想回家看看自己的女兒，我們非常爽快地同意了他的要求，但前提條件是他要把事情說清楚，把不該拿的錢都退回去，因為涉案金額不太大，而且這個審計員非常配合，我們最后依法同意他取保候審。
　　
　　重證據，重初審
　　《方圓》：干反貪最重視哪個環節？
　　黃涌：其實反貪工作中的每個環節都非常重要，具體到個人來講，我對初查和初審這兩個環節尤為看重。沒有扎實的初查，沒掌握到一定的證據，即使你控制住了犯罪嫌疑人，也沒法開展下一步的工作。
　　《方圓》：那初審在整個反貪鏈條中又處在什么位置呢？
　　黃涌：初審對破案可以說是至關重要。現在的實際情況是，貪污案件的證據比較好找，但是這類案件越來越少，受賄案件的證據不好找，可是越來越多，受賄案件中的犯罪嫌疑人能有一百個理由來否認自己的罪行，在這種情況下，只能靠初審來突破。
　　《方圓》：有人說，錄口供是一門高超的說話藝術。在錄口供上有什么經驗訣竅嗎？
　　黃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因為每個犯罪嫌疑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特點，有脾氣暴躁的，有來大忽悠的，有沉默寡言的，所以沒有一種固定的模式，見招拆招。
　　《方圓》：對付脾氣暴躁的怎么辦？
　　黃涌：有的犯罪嫌疑人大吵大鬧，說自己清白無辜，反貪局沒證據不能抓他，遇到這種情況，我們就一招——冷處理。特別是初查時要掌握一定的證據，到了關鍵時候拋出去，他就沒話說了。
　　《方圓》：那沉默寡言的呢？
　　黃涌：以前我們辦理過一個醫療器械供應商給買家回扣的案子，在控制這個供應商后，不管怎么問都一聲不啃，對于這種人，只有先和他講清道理，然后通過周邊人入手，后來這人妻子交待了具體的回扣比例。
　　《方圓》：你們還遇見過大忽悠的？
　　黃涌：這種人很棘手，回答問題經常驢唇不對馬嘴，案子辦起來很費勁。比如說最近辦的撫順市公安局原經偵大隊長的案子，犯罪嫌疑人是老公安，以前都是他審問別人，對審訊技巧比有些辦案人員還清楚，你問某件事情背后隱藏的目的他都是一清二楚。我們請來市檢察院的審問專家，同時加強外圍的調查取證工作，去銀行查他的家產，包括股票債券、房產和車輛信息等等，現在查證屬實的已經有一百多萬。
　　
　　從國企貪腐案件抓起
　　《方圓》：在你任職期間，東洲區檢察院查辦很多貪腐案件，那這些貪腐案件有什么特點嗎？
　　黃涌：國企貪腐案件的數量居多，這也是撫順自身的定位所決定的。
　　《方圓》：這個自身的定位怎么講？
　　黃涌：東北是中國的老工業基地，身處東北腹地的撫順自然也是一個工業城市，有很多國企，而這些國企又掌控著大量的資源，容易滋生一些貪腐現象，我在東洲區查辦的第一個案子就是國企貪腐案。
　　《方圓》：是一個什么樣的案子？
　　黃涌：遼寧省發電廠下轄了一個房地產開發公司，這個公司主要是給發電廠員工蓋住宅，也開發一些對外營業的商品房，當時我們了解到，這個公司在這些工程的發包、采購、驗收還有付款，幾乎是每個環節都有問題，我們后來選擇從這些工程的原材料供應商入手，取得了大量的證據，把涉案人員講的是服服帖帖，很快便交代了一切犯罪事實。這在當時也是東洲區查辦的涉案金額最大的一起案件。
　　《方圓》：那這些貪腐案件在你任職的5年內又有哪些變化呢？
　　黃涌：從我們查辦的案件來看，有兩類貪腐案件一直在增多，尤其是在近期。首先是土地征用的過程中私分國家土地補償款的案件出現較多，還有就是在撫順棚戶區大規模改造過程中，涉及到土地征用和房屋重新分配的貪腐案件也比較常見。
　　《方圓》：為什么這兩類案件會在近期如此常見？
　　黃涌：這幾年正是東洲區快速發展的時期，光國家項目就有兩個，一個是大型國企中石化下轄的投資200億的大乙烯工程，該工程的建設勢必要征用大量的農民土地，也就會涉及大額的土地補償款，有一部分負責人就會利用職務之便私分或私吞這些本屬農民的補償款。另外一個國家項目就是棚戶區改造，撫順的工人很多，因為很多歷史遺留的問題，他們的居住環境不太好，被稱為“棚戶區”，由于改造涉及的面積廣，人數多，金額大，也就為貪腐的茲生提供了土壤。
　　《方圓》：這些案件的涉案人員都是工程項目的內部成員嗎？
　　黃涌：不是，也有外部人員，這些人甚至是騙取國家補償款，我們就查辦過相關的案件。當時從區紀委方面了解到，當地的一位村長看到其中有利可圖，便利用假名謊報了一塊根本不屬于他的土地，騙取了這塊地的補償款，后來經過調查，他在分發國家救濟款、補償款和賑災款方面也有問題，因為他積極配合我們調查，我們也是按政策從輕處罰了。
　　責任編輯：張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