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村里的制毒生意

　　這類發生在田間地頭的土法制毒案件往往面臨著取證難的問題
　　
　　石頭村是位于山東省費縣石井鎮北一個百來戶人家的小村子，雖然叫石頭村，但這里石頭并不多，村南有一座山，當地群眾稱為南山。
　　在當地的一些小混混中間流傳著一個說法：在南山里面能買到海洛因。話雖如此說，畢竟沒誰真正見到過。這種高純度的毒品，為何會出現在這個臨沂山區的偏僻小村莊里？
　　7月12日，山東省臨沂市中級法院對一起制毒、販毒案宣判，涉案的五名犯罪嫌疑人分別做出了無期徒刑到有期徒刑十年不等的處罰。石頭村里的村民王金來赫然出現在被判刑名單里。
　　
　　看護房里初制海洛因
　　王金來是石頭村村民。1945年9月出生的他，曾于2002年3月因販賣毒品被費縣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出獄后承包了這座以梨樹為多的南山，并在山上蓋了一個豬圈、幾間平房和一間草屋。平時，就他一人在山上，人們都習慣管這里叫南山看護房。
　　2002年的那次入獄對王金來來說像是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出來”后年已六十歲的他若能從此認清罪過抓住機會好好在山上養豬、種地的話，他的晚年肯定很愜意、很殷實。可是，就在關鍵時刻他又一次打歪了主意。
　　2009年秋天，王金來去了一趟哈爾濱，在哈爾濱火車站認識了一個姓荊的男子，“平時人們都喊他荊老五，四十來歲，中等身材，是哈爾濱賓縣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據王金來事后交代，“荊姓男子是專門銷售海洛因坯子 (習語，意思是半成品)的。”這一發現令王金來興奮不已，因為他覺得自己掌握著制造海洛因的方法，而且他的看護房里一應設備都有，如果再有了“坯子”，那么自己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掙錢了。
　　到了臘月初，王金來找來了他的親戚朱化長(男，1956年2月生，1983年10月曾因盜竊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九年)，讓他帶著6萬元現金到哈爾濱找荊姓男子。王金來交代，我已和他聯系好了，你去把錢給他，帶80個(交易語，實為“克”，下同)坯子回來，每個的價格是750元。
　　朱不認識荊，根據王的安排，他到哈爾濱后，先是給荊打個電話，然后就拿著報紙在火車站地下餐廳門口邊看邊等他。
　　接頭很順利，荊姓男子如約給了朱化長80個坯子，接下來朱化長也很順利地把坯子從哈爾濱帶回費縣交給了他的親戚王金來。
　　“如果坯子純度高的話，一克坯子能夠提煉出一克三號海洛因。”王金來說，“制毒法子是我在1992年底跟蒼山縣的王立寶學的，他也販毒，后來一家五口都被殺了。”后經公安鑒定，王金來制成的毒品共有四種：一種是黑色顆粒狀的，海洛因含量63.8%；一種是黑色塊狀的，海洛因含量35.2%；一種是淺黃色粉末狀的，海洛因含量64.5%；一種是深咖啡色顆粒狀的，海洛因含量38.5%。
　　制成以后，他又如法把剩下的30克也加工了，由于買來的坯子純度不高，兩次一共只加工成了60克海洛因。
　　
　　漏案的銷售線人
　　佟寶玉(化名)是內蒙古寧城縣人，1999年王金來曾賣給過他鴉片，和他一起販過毒，一來二往混得很熟，后來王金來進了監獄，他們一度就中斷了聯系。
　　王出獄后，佟寶玉主動給他打來電話又續上了關系。當王金來制出海洛因后試著給他打電話時，佟表現得興趣極大，放下電話就不怕勞累、千里迢迢地跑到費縣找到了門上。王金來給他開出的價格是每克850元。
　　佟寶玉很內行地看了下“貨物”，點頭說60克全要了，又跟王金來說等“貨”出了手收回資金后，再把錢打給他。覺著是熟人，王金來同意了。
　　佟寶玉帶著“貨”馬上回了內蒙古，急不可待地找到了他的下線張九(化名，在逃)，提出以每克900元的價格賣給他。精明的張九先是拿著“貨”到鼻下聞了聞，然后又仔細地開包看了看，接著搖了搖頭說：“這貨的純度不夠，我不能全要。”最后他只要了20克。由于賣不出去了，佟寶玉又折回費縣將剩下的40克退給了王金來，只給了他20克的錢。該案破獲后，由于張九始終未被抓到，佟寶玉賣毒品的犯罪事實只有他的供述而無實物證據加以印證，最終，其“販賣毒品的犯罪事實不能認定”。
　　2010年陰歷臘月二十前后，王金來又找到朱化長，讓他帶上16萬元再去哈爾濱找荊姓男子，一是讓荊退回上次少制造出20克海洛因的錢，二是再多從他那里買些“坯子”回來。朱化長走后，不到一周就如約帶回來280個坯子給了王金來。朱化長去時坐的是火車，回來時他將坯子全放到了衣服兜里，怕坐火車在進站時被查出來，就改成了坐長途公交車。
　　由于這次帶回來的坯子純度仍然不高，王金來總共只制成了107.9克海洛因 (其中：海洛因含量63.8%的86.6克，含量35.2%的2.0克，含量64.5%的4.8克，含量38.5%的14.5克)，他沒有將這批“貨”急于出手，而是將其分別用5個小袋包好了放在看護房后養豬場的空心磚內。他給了朱化長1500元“跑腿錢”，又給荊姓男子打電話，荊姓男子答應下次進貨時退給他67180元錢。
　　2011年陽歷3月份，王金來又一次讓朱化長從荊姓男子手中以每個750元的價格買回來了60個坯子，這次買回的坯子純度較高，他整整制造出了60克純度較高的海洛因。
　　周方儀(化名，在逃)是王金來2002年以前認識的一名在當時有共同“業務”的內蒙古包頭籍男子，其后二人來往密切，王金來從監獄出來后還一直與他保持聯系，這次制成純度較高的海洛因后，王金來就撥通了他的電話問他要不要。周方儀在電話里說他要這些“貨”，但得在棗莊見面交貨，他不能來費縣，王金來同意了。
　　就這樣，王金來與周方儀在棗莊以每克850元的價格順利地完成了一筆毒品交易，王金來從中牟利6000元，他給了朱化長500元“跑腿錢”。而截至目前，周方儀仍未歸案，因此在棗莊的這筆毒品交易也因只有王的口供而無實物證據加以印證而不能對王金來定罪處罰。
　　
　　“閑兒貨”、“黑貨”
　　2010年5月7日上午9時左右，在哈爾濱火車站地下餐廳門口，朱化長正倚著墻邊低頭看報紙，突然腳被踩了一下，他抬頭一看，一位中年男子朝他莞爾而笑：對不起，我剛才沒注意。中年男子說完就轉過身緩緩走了，并沒有引起周圍其他人的注意。
　　幾分鐘后，朱化長收起報紙扭頭看了看四周，快步追上了這位男子。
　　中年男子正是前文提到的那位荊姓男子，他們走到僻靜處時，荊姓男子將一個包裝貸給了朱化長：“一共185克，你拿回去給老王。”朱化長接過后就遞給他一個紙袋：“這里面是13萬元，你數數。”
　　這是王金來第四次安排朱化長去哈爾濱找荊姓男子買海洛因半成品(坯子)，朱于9日晚上回來以后，他就在他的南山看護房里開始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制造海洛因。兩天后，純度為62.5%的三號海洛因制造而成，總重量為160余克。
　　5月11日，王金來將60克賣給“費縣一個姓高的小青年”后，就給棗莊的宋建軍(男，1969年4月生，棗莊市農民)打電話說：“我這里還有東西100克，你過來給新莊的小李送過去，每克按850元收，到時給你兩個錢。”王金來說的“新莊小李”是新莊鎮農民李沛忠(男，1965年9月生，1995年7月因犯非法持有毒品罪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八年)，他與宋建軍二人常來王金來的看護房內玩，王有什么力氣活也常打電話叫他們幫著干，李沛忠曾多次想在王這里買點海洛因，但王一直說沒有(其實是王不信任他)。宋建軍知道王說的“東西”就是海洛因，而他也明白事成后他肯定會得到“千兒八百”的“腿錢”。所以，就痛快地答應了。
　　宋建軍拿著“東西”徑直到了李沛忠家，李沛忠就與內蒙古包頭市的韓毓宏聯系，說“東西”有了你來拿。韓毓宏是李沛忠于五年前去包頭看一個因販毒被當地法院判了死緩的親戚時認識的，其后交往了幾次就成了“朋友”，韓經常讓李想法給弄點“東西”賺些錢，李每每答應得很痛快但弄到的時候卻很少。這下終于弄到了不少，韓一聽喜出望外，忙說三天就到。而宋就一直住在李沛忠家里等著拿錢。
　　
　　韓毓宏在包頭是一無業人員，最近因賭博欠了一筆賭債，他很想搞上一次毒品買賣把債還上。當得知李沛忠這里的貨是“黑貨”(毒品交易黑話，指純度高質量好的毒品)時，就給河南周口一位姓王的朋友打電話問他那兒有沒有“閑兒貨”(毒品交易黑話，指純度低質量差的毒品)，他打算將兩種質量的摻在一起充好的賣。王說有，而且便宜，150元一個。5月13日，韓讓他的一位親戚開著他那輛越野車先去了周口，此行他沒有告訴他的親戚出門的目的，只說是找朋友辦點事。從姓王的那兒買了3萬元的“閑兒貨”后，就驅車往費縣李沛忠這里趕。
　　5月17日13時許，在費縣許家崖，一輛掛著內蒙古牌照的越野車經過急轉調頭后，停在了一輛小型面包車后。接著從車上下來一個手提黑色塑料袋的男子上了面包車，面包車上亦有一男子，在朝他點了點頭后給了他一個紅色小袋說：“總共100克。”越野車男接過紅色小袋后順手把黑袋給了他：“這是91000元，其中1000元是給你的好處費。”越野車男說完并沒有急于下車，而是接著問了一些問題。但還沒等對方回答，聞訊趕來的警察已將他們押下了車。
　　越野車男就是韓毓宏；面包車男就是李沛；紅色小袋里裝的正是三號海洛因。警方就是根據當場抓獲的這起販毒交易，從而將發生在費縣境內的一起鄉間土法制造毒品案一舉破獲。
　　
　　鄉間“打毒”取證難
　　早在2011年4月中旬，臨沂警方就接到群眾舉報，說費縣石井鎮農民王金來有重大制毒、販毒嫌疑。警方隨即展開調查，很快發現王金來不但社會交往復雜，而且他的收支也嚴重不符。為了盡可能地將他的銷售下線一網打盡，最大限度地鏟除這個鄉間制毒窩點，警方當時就沒有立即抓捕他。
　　5月17日，當警方又獲得王金來正通過他的下線將其剛制造出的毒品銷售的線索時，認為收網的時機到了，就在臨沂市蘭山區費縣公安的配合下在許家崖將正在交易的李沛忠與韓毓宏抓獲。
　　將二人控制后，警方很快又在李沛忠的家里將正在等著拿錢的宋建軍抓獲。5月18日，又在石頭村南山看護房內將王金來抓獲，并在看護房后豬場的空心磚里搜查到了5包重達107.9克的海洛因。不久，朱化長又在其家中落網。
　　2011年7月12日，臨沂市中級法院經過公開審理，作出一審判決：以販賣、制造毒品罪判處王金來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以制造毒品罪判處朱化長有期徒刑十五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十萬元；以販賣毒品罪判處李沛忠有期徒刑十五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十五萬元、宋建軍有期徒刑十年并處罰金五萬元；以非法持有毒品罪判處韓毓宏有期徒刑十年并處罰金五萬元。
　　“近幾年，我市毒品犯罪案件年年都以5%-8%的速度增加，毒品在我市城鄉之間目前幾近成泛濫之勢，尤其像本案這種鄉間制毒案已不鮮見，給農村及農民造成的侵害越來越大。”7月11日，承辦該案的檢察官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
　　然而，這類發生在田間地頭的土法制毒案件卻往往在破案后的公訴過程中，面臨著取證難的問題。
　　以該案中為例，由于仍有部分銷售線人沒有被抓獲，以致王金來的部分銷售毒品的犯罪事實只有他本人的口供，而沒有相應的實物證據加以印證，因此最終不能認定。還有像本案中的佟寶玉，由于他的下線張九至今仍潛逃在外，沒有歸案，其販賣毒品的犯罪事實也只有他自己的口供沒有相應實物證據加以印證，而且在公訴人核實案情時佟寶玉又突然翻供說當時張九因毒品不純沒有要，他都如數退給了王金來，致使他的口供前后不一，最終對其販賣毒品的犯罪事實也不宜認定。
　　責任編輯：張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