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伯突然來到我的辦公室,手里提著一條破塑料編織袋,褲腳卷得高高的,一雙破舊的解放鞋上粘滿了泥土,像是剛從麥收的田里上來,幾年不見,他老人家蒼老多了。我急忙讓座奉茶。夏伯受寵若驚地雙手接過茶杯,手足無措地坐在椅子上“謝謝,謝謝”。
我知道夏伯是為兒子小夏的事來的,雙方都挺尷尬。
夏伯那雙厚硬的繭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皺吧吧的“黃皖”,抽出一支顫顫地寄給我:“案子是你們辦的?”“是的,我不會抽煙。”我輕聲回答著。“小夏的事會判幾年?”“三至五年吧,也許還要輕些。”我盡量寬慰著夏伯。
沉默片刻,夏伯開始在塑料編織袋里抖抖嗦嗦地摸著什么。“聽說錢退齊了會減刑,我和你大媽東挪西借將錢湊齊了。”說著,從編織袋里顫巍巍地捧出一堆人民幣——百元的,十元的,還有壹元的紙幣和硬幣。“夏伯,這也太難為您了,借了這么多債,你倆老咋還?”“有什法子,城里的媳婦也挺不容易,已還了好幾萬,她在家還帶著小孫子,弄不好離了婚,這日子還咋過?好在我和你大媽兩副老骨頭還能累幾年。”我聽得心里直發沉。
這都是小夏造的孽,十年前,我和小夏分配在一個廠里上班,又是同學又是老鄉,關系挺鐵。當初的小夏確是個人材——聰明,能干,參加工作兩年時間就當上廠里的財務科長。夏伯常和我父親一道從鄉里來看我們,一提到小夏,夏伯就眉開眼笑地夸著,忠厚的老父總是憨憨地陪笑著:比我家小二子強多了,強多了。
可后來,小夏竟鬼使神差地迷上了賭博,背了一身債,最后就連十多萬元公款也輸得精光……
“夏伯這錢你還是帶回去吧,小夏那是自作自受,讓他在獄里多呆幾年好好反思。”
“不行,公家的錢我們一分也不能多拿!子債父還是正理!我家祖祖輩輩都是安分守己的種田人,實指望兒子也能好好做人,誰知他這么不爭氣,唉……”夏伯內心充滿著失望和悲憤。
“這太苦你老了,其實我也很內疚,我進檢察院這幾年工作忙家務多,和小夏少有見面的機會,若早規勸他也不至于……”
“傻孩子,他干違心事能對你說嗎?你是一個好孩子,這怪不得你。”明理的夏伯說得我眼睛潤潤的。
那天我邀夏伯到我家吃了飯,飯桌上我也不知說什么好,只能重復著“夏伯保重身體”一類的寬慰話。夏伯只吃了小半碗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放下飯碗就要往回趕,我將他送至路口,夏伯眼睛濕濕的:“小二子,你就別送了,在城里有時間就照看一下我那小孫子。”我使勁地點著頭。
沒想到這次竟是和夏伯的最后一面。小夏的事對夏伯打擊太大,三個月后,原先硬朗的夏伯竟離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