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決定了正義,還是結(jié)果決定正義?殺一個,救五個;還是救五個,殺一個?影片中三個不同立場的良心,都源于各自的道德,也都是各自的公義判斷
《戰(zhàn)略特勤組》。乍看譯名以為又是一部警匪動作題材影片,細看英文原名卻是另外一番光景:unthinkable,不可想象。也許只有看過的人,才能體會這個詞的殘酷含義,一如電影海報上那個背對鏡頭的濺血身影。
危獄驚情還是道德困境?
值得一提的是,2011年中國內(nèi)地還公映了另一部水準極佳的批片《危情三日》(The Next Three Days),由美國著名導演保羅·哈吉斯執(zhí)導(此君2004年編劇的《百萬寶貝》拿了奧斯卡最佳影片,緊接著第二年的導演處女作《撞車》又以黑馬的姿態(tài)蟬聯(lián)了這一榮譽)。
這部影片講了由拉塞爾·克勞飾演的男主角堅信深陷謀殺罪名的妻子是清白的,在窮盡所有正當方法也無計可施之后,最終選擇布局一場越獄大戲,上演了一幕危獄驚情,攜妻帶子,遠走他鄉(xiāng)。整部影片風格凌厲節(jié)奏緊湊,看下來酣暢淋漓,男主角雖然經(jīng)歷了重重磨難,最終的選擇卻義無反顧,結(jié)果也是有驚無險,浪漫得眾望所歸,頗具中國武俠小說的瀟灑之風。至于其做法在法律上的正當性云云,早已被看客們?nèi)拥骄畔鲈仆馊チ恕?br/> 相比而言,《戰(zhàn)略特勤組》里的那個選擇,則讓人糾結(jié)得多。
前美軍特種部隊炸彈專家史蒂芬·楊格不滿美國對待阿拉伯國家的政策,于是作為穆斯林的他策劃了一場特殊的恐怖襲擊。他宣稱在美國三個城市中分別放置了三顆小型核彈,即時將自動引爆。FBI反恐部門女探員海倫·布洛迪負責調(diào)查此案,她的小隊連同極度危險的談判專家亨利·漢弗萊斯受命審訊史蒂芬。
綽號“H”的亨利手段殘忍嚴酷,加上政府高層的縱容他愈加有恃無恐。于是,這場臨危受命的刑訊逼供把很多人逼進了道德困境無法超脫,并在突破底線后走向了不可想象的癲狂。
公正:該如何是好?
哈佛大學邁克爾·桑德爾(Michael J. Sandel)教授在他著名的法學系列公開課《公正:該如何做是好?》(Justice: What's the Right Thing to Do? ) 中曾經(jīng)假設過一個關于“失控電車”的案例:一輛失控的電車,即將行到一個岔路口,左邊的路有五個人,右邊的路有一個人,電車所到之處必無任何存活的可能。如果你是司機的話,應該選擇把方向盤轉(zhuǎn)向哪邊?
相信在這種情況下,大多數(shù)人都可以借助“緊急避險”的原理作出相對一致的選擇。在課堂現(xiàn)場的學生也不例外,絕大多數(shù)人選擇犧牲那一個人來拯救另外五個人。因為正確的選擇,是取決于你的行為所導致的后果的,而兩種行為所導致的后果孰優(yōu)孰劣顯而易見,此謂“后果主義道德推理學說”。
于是桑德爾教授變換了一下條件,提出了第二種情形:假設在失控的電車面前只有一條路,前面有五個人,而在路上方的橋上有一個胖子,若他能堵于車前的話車肯定會停下來。如果你就在胖子身后且必須作出選擇的話,你是推胖子下去,還是放任五個人身亡?
此時在場學生的立場如大多數(shù)觀眾一樣開始分化動搖,隨著情況的改變,他們開始傾向于去評判行為本身的動機,而不單是行為的后果。就此便陷入了一種道德困境:為了救那五個人,我可以去殺死一個人么?殺人在特定情況下可以被允許么?
接著,教授拋出了更讓人糾結(jié)的類似案例:假如五個重傷的人被送進醫(yī)院,需要移植若干器官才能存活;同時,醫(yī)院有一個相對健康的病人,取了他的器官后肯定能救活那五人,但他本人一定會死。如果你是那名醫(yī)生,該如何選擇?
在如此的困境中,什么才是道德的選擇?如何才是正確的做法?
公正,到底該如何是好?
不可想象:殺人的道德側(cè)面
《戰(zhàn)略特勤組》面臨的狀況,遠比這幾個例子要復雜和危險的多。首先,美國當局無法確定這位前特種部隊炸彈專家現(xiàn)穆斯林恐怖分子楊格先生所言是否屬實,即,三顆核彈是否存在?這讓他們的刑訊逼供行為從頭到尾充滿了矛盾和困惑:是否我們費盡功夫喪盡原則到頭來只是因為一個玩笑?其次,假定核彈確實是存在的,在這個前提成立的條件下,其可能造成的后果可以說無法想象。事實上美國當局根本無法忽略這種可能性,他們無法以成千上萬人的生命作為代價。這也是當局高層縱容曾在戰(zhàn)場上身經(jīng)百煉的“H”不惜任何手段都要逼出炸彈下落的原因,這是一場他們輸不起的戰(zhàn)爭。
H在本片里是個極富爭議的角色,與其說他是經(jīng)驗豐富的談判專家,不如說他是飽經(jīng)風霜的刑訊師。他懂得最嚴酷的私刑手段,并且通透人性的弱點,所以除非經(jīng)受過特別訓練或者有著極強的意志力,一般人根本無法在他面前隱藏半點秘密。可惜的是,這兩點被萬里挑一的楊格先生都占全了。這也是H使出飽受詬病的最終手段的原因。
同時H也深知,自己雖不是刑訊機器,但隨著事態(tài)深入他遲早將無法收手。他選擇了一個有可能會公平?jīng)Q定這一切的人——FBI女探員海倫·布洛迪。
海倫畢業(yè)于哈佛大學法律系,為人公正無私而且實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這個角色設定在本片中具有極強的象征意義。在這個沒有硝煙的戰(zhàn)場上,沒有任何人能置身事外,所以每個人的選擇都微妙摻雜著自身的傾向性。
海倫起初對H行刑的阻撓多半源于女性特有的善良公義,她總想一種合乎人性的方法說服楊格先生講出秘密。但隨著事態(tài)的不斷升級,在他提供了虛假信息導致53人喪命之后,憤怒的海倫幾乎走向了自己的對立面,那把刺進楊格胸前的小刀就是私刑之刃。但最終,理性還是顫抖著將它從中抽離出來。
在H利用楊格的妻子讓楊格心理防線崩塌之后,楊格說出了三顆核彈的下落。就在美國當局高層、軍方、海倫這三方怒斥H是個魔鬼的時候,楊格卻拋出了一個比炸彈還要勁爆的結(jié)論:還有一顆核彈存在。然后極富戲劇性和荒誕感的一幕出現(xiàn)了,美國當局高層的態(tài)度立即轉(zhuǎn)向了一百八十度的反面,跳下道德高地,義正言辭的要求H繼續(xù)審訊楊格的兩個孩子。
如前面所說的一樣,H早已經(jīng)看透了人性的虛偽和自私,所以他不相信在場任何人的叫囂和選擇,除了海倫。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離底線太遠,停手還是繼續(xù),他把選擇權(quán)交給了這位正義女神的化身。當所有人都為末日來臨而瘋狂的時候,如何丈量公義的權(quán)力被交到了第三方手上。
“你們不能這么做! 我們是人,要爆就爆吧! 我們不能這么做!” 這便是海倫的最終決斷。楊格自殺了,硝煙散盡了,核彈也拆除了。但鏡頭卻移向了那隱藏在角落的第四顆,如鬼魅般的紅色數(shù)字倒數(shù)到了最后的一刻。
舊的問題沒有得到解答,新的困惑卻又橫亙在了心頭:到底由誰可以替我們作出正確的選擇?海倫?政府?最高院?正義女神?抑或是,上帝?
這個困惑如影片的結(jié)局一樣,讓我無助而蒼涼。
責任編輯:黃倩